当夜,叶府如星河倾泻人间,万盏琉璃灯自朱门而起,沿青砖甬道蜿蜒铺展,直至后庭假山飞瀑之畔;彩绸垂落若云霞凝驻,金丝缠枝的灯笼随风轻晃,将整座百年府邸映得恍如仙阙临凡。
庭院中流水席绵延不绝——八仙桌错落如棋布,紫檀案上叠着九层玲珑食盒,蒸腾着灵谷酿的桂花酒、以玄霜蜜渍过的玉髓果、还有一碟碟泛着淡淡青光的辟谷糕,皆是修仙界馈赠的珍馐,寻常贵胄终其一生亦难窥其一。
烛影摇红,笑语喧阗,觥筹交错间,仿佛连檐角铜铃都染上了三分仙气。
席间,叶锐身着绛紫云纹锦袍,鬓角微霜却目光灼灼,频频举杯,声如洪钟,字字铿锵:“今日我叶氏门楣生光,非因富贵加身,实乃天降祥瑞,仙缘重续!”他话音未落,族中子弟已纷纷离席趋前,长幼有序,执礼甚恭。
十六岁的叶昭阳捧着一盏温玉酒樽,指尖微颤,却仰首饮尽,眸中似有星火跃动;十四岁的叶清漪敛衽再拜,发间银铃轻响,眼波流转处,尽是仰望云巅的虔诚;更有几个尚在总角之年的稚子,被母亲牵着手立于阶下,仰头望着那被灯火勾勒出柔美侧影的少女,小嘴微张,竟忘了呼吸——他们不知“修仙”二字究竟何意,却本能地懂得:眼前这位自九天归来的姑奶奶,是叶家血脉里重新燃起的不灭真火,是吴国都城最巍峨的脊梁,是足以令王侯屏息、使权贵退让的无形威仪。
无人不知,亦无人敢疑:自叶馨云踏碎云霭、御风而归那一日起,叶家便不再是依附于皇权的簪缨旧族,而是扎根于修真界东域九宗门之一“玄枢宗”的正统仙裔。
吴国虽为凡俗疆域,然都城之中,朝堂之上,多少双眼睛早已悄然移转——户部侍郎遣人三度登门“问安”,礼单厚逾三寸;礼部尚书亲书《贺叶氏仙缘重续赋》一篇,墨迹未干便命快马送至叶府;就连向来倨傲的禁军统领,也在巡街时特绕叶府东巷三匝,勒马驻足,遥遥抱拳……这并非谄媚,而是敬畏——是对天地法则的敬畏,对大道之途的敬畏,更是对那凌驾于世俗律令之上的、不可测量的仙家力量的敬畏。
宴罢,笙歌渐歇,叶馨云素手轻扬,一缕澄澈如春溪、温润似月华的灵气自她指尖漫溢而出,如薄雾般拂过满庭宾客。刹那间,酒气尽散,神思清明,连方才微醺的几位老族叔也觉耳聪目明,四肢百骸舒坦如沐甘霖。众人尚未回神,她已随叶崇山缓步踏入叶府正厅——那扇沉檀木雕就的朱漆大门,在她足尖轻点门槛之际,无声洞开。
甫一入内,一缕清幽冷冽、又蕴着三分暖意的茶香便如故人低语,悄然萦绕于鼻端。那是云雾灵茶独有的气息:采自栖梧山巅千年云海翻涌处的初芽,经玄冰泉浸、地心火焙、玉蟾蜍镇压七七四十九日而成,一叶入盏,可凝神、可涤尘、可引气入脉,凡人饮之,寿增三载,神清五载。
案上,两盏茶已静候多时——盏身通体莹白,温润如凝脂,触之生暖,竟是以极北寒渊深处万年不化的暖玉髓雕琢而成,此物生于极阴之地,却蕴至阳之精,凡界匠人穷尽毕生亦难觅其毫厘,更遑论成器?而此刻,它静静卧于紫檀案上,承托着两泓碧色潋滟的灵液,宛如托举着两弯微缩的月牙。
叶锐亲自挽起她的手腕,引她落座于主位之侧——那位置,本该是家主或族老所居,如今却为她虚悬已久。她裙裾轻曳,素纱如烟,广袖垂落间,腕上一枚青鸾衔珠镯泛起幽微流光,仿佛有活物在玉中呼吸。
族中子弟环立厅中,屏息凝神,目光如织:有灼灼如炬的钦慕,有肃然凛然的敬重,更有难以言喻的好奇,仿佛她不是血肉之躯的族中晚辈,而是自上古画卷中款步走来的谪仙。
几个年幼孩童被长辈半搂半遮于身后,只露出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怯生生打量着这位传说中“踏月摘星、袖纳风云”的姑奶奶——她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发如鸦羽垂落腰际,发尾却隐隐浮动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淡金色光晕,那是灵力淬炼至返璞归真之境的天然印记。有孩子忍不住小声问:“娘,姑奶奶……是不是真的会飞呀?”母亲急忙掩住他的口,却掩不住自己眼中同样闪烁的、近乎梦幻的微光。
“馨丫头,”叶锐端起茶盏,指腹摩挲着暖玉髓温润的弧度,声音低沉而郑重,“你此番归来,可是奉了宗门之命?亦或……另有深意?”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穿透厅内氤氲的茶雾,“近来都城,不太平啊。”
他话锋微转,语气里添了一丝凝重:“短短半月,已有十七位闺秀无故失踪。皆是官宦或富庶之家的清白女儿,晨起梳妆尚在,午膳未毕便杳如黄鹤。官府查遍坊市、暗访青楼、搜尽水道地窖,却如泥牛入海,连半片衣角、一缕发丝也未曾寻得。刑部尚书急得须发皆白,昨儿还遣人送来密函,求我叶家‘仗义执言’……”他冷笑一声,将茶盏轻轻搁下,瓷底与玉髓相触,发出一声清越微响,“可我们尚未动手——正欲彻查,你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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