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府邸深处,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廊下烛火摇曳,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仿佛无数暗涌的心事在无声低语。雕梁画栋之间,檀香与冷雾交织缠绕,似有若无地弥漫着一股压抑已久的寒意——那不是秋霜浸骨的凉,而是人心深处悄然滋生的阴霾,是背叛未尽、阴谋未绝的余烬。
叶馨云立于密室之中,一袭素白长裙垂落如雪,袖口银线绣着细密的昙花纹路,宛如月下浮光。她眉目清丽,却带着几分不容亲近的疏离,一双眸子深邃如古井,倒映着烛火跳动的光影。她指尖轻抚过暗格中那封密函,朱砂印记犹带温热,仿佛刚从某人掌心剥离。那抹红,艳得刺目,像极了血滴入水时那一瞬的惊心动魄。
她闭上眼,记忆溯流而上,回到上月祭祖大典的那一日。天光澄澈,钟鼓齐鸣,叶氏宗祠前百灯高悬,香火缭绕如云。三堂兄叶明轩身着玄色锦袍,步履从容地走来,笑意温润如春风拂面。他亲手奉上一盏热茶,动作恭敬至极:“妹妹连日操劳,饮此暖身。”她接过茶盏,唇未沾杯,目光却落在杯沿——那一抹极淡的香气,萦绕鼻尖,久久不散。
西域龙涎香。
那是只有魔教高层才可私藏的奇香,产自极北雪域深处的“幽冥龙树”,千金难求,更严禁流入中原。寻常人闻之只觉芬芳醉人,唯有精通香道者方能辨出其内里潜藏的一丝腐甜气息,如同蜜糖裹着砒霜,甜美之下藏着杀机。
那一刻,她心中已有警铃轻响,却不动声色,只将茶盏轻轻搁下,任它冷却成一池死水。
自六长老因通敌叛族被废去修为那一夜起,整个叶家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六长老临刑前那一声嘶吼仍回荡在她耳畔:“我不是主谋!幕后之人……藏得更深!”话音未落,喉骨已被震碎,鲜血喷洒在宗祠石阶之上,染红了三代先祖牌位下的青苔。
而今,这股寒意仍未散去。它藏在仆役低头时的颤抖中,躲在议事厅角落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里,甚至渗入每一封送往各地的家书之中。叶馨云知道,真正的毒蛇尚未现身,它正盘踞在家族血脉最深处,伺机而动。
于是,她布下了这张网。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唯有更鼓敲破长夜。叶馨云缓步穿过回廊,裙裾拂过石阶,不留一丝声响。她在议事厅门前驻足片刻,似不经意地从袖中滑落半张泛黄纸片——上面潦草写着几行字:“粮仓布防图,今夜寅时交接,切勿延误。”
字迹粗犷,仿若出自守卫之手;内容却足以令任何野心家心跳加速。
她转身离去,身影融入黑暗,如蝶归幽梦。
不过半炷香工夫,一道黑影悄然掠过庭院。那人披着巡夜外袍,帽檐压得极低,步伐稳健却透着几分急切。正是叶明轩。
他四顾无人,迅速推门而入,目光如鹰隼扫视四周。当视线触及那半张残纸时,瞳孔骤然收缩。他快步上前,颤抖着将其拾起,指尖几乎要揉皱纸角。就在他低头细看之际,墙角忽地亮起数支火把,赤焰冲天,照亮整座厅堂!
“谁?”他猛地抬头,声音微颤。
“三堂兄深夜在此,可是要替我转交这份‘大礼’?”一道清冷嗓音自梁上传来,如冰泉击玉,冷冽彻骨。
众人仰首,只见叶馨云自横梁飘然而落,衣袂翻飞间宛若谪仙临世。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孤高清绝的身影。她眸光如刃,直刺叶明轩心口。
四周脚步声起,数十名黑衣死士自暗处现身,刀锋出鞘,寒光凛冽,将叶明轩团团围住。他脸色惨白,踉跄后退一步,袖中匕首不慎滑落,“叮”一声砸在地面,清脆刺耳。
更令人窒息的是——一名暗卫上前,双手呈上一封染血密信。信纸已被拆开,上面赫然写着:“助外敌焚粮仓,断叶家根基,事成之后,许你执掌东南三郡。”
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叶明轩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额头冷汗涔涔:“不……这不是我写的!有人陷害我!”
“陷害?”叶馨云冷笑,缓步上前,指尖轻挑起那封密信,“那你袖中为何藏有与西域龙涎香同源的熏香囊?那茶盏上的香气,可是我凭空捏造?六长老临死前喊出的名字,难道也是幻听?”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
叶明轩浑身剧震,终于明白自己早已落入圈套。他抬头望向叶馨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你竟为了查我,不惜以粮仓为饵?若真有敌军来袭,岂非酿成大祸?”
“所以,”叶馨云淡淡道,“我没有真的布防图。我有的,只是人心的贪婪与恐惧。”
原来,所谓“粮仓布防图”根本不存在。那半张残纸,不过是引蛇出洞的诱饵。她早已下令关闭所有通往粮仓的通道,并派重兵埋伏于周边山林。一旦发现异动,即可瓮中捉鳖。而这枚棋子——叶明轩,不过是她借以揭开更大阴谋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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