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角沾染血污与焦痕的灰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叶知秋心中激起了无法平息的惊涛骇浪。自那日“触碰”到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破碎记忆后,溪畔村这“平静美好”的画皮,在她眼中便处处透着诡异与不谐。
孩子们的朗朗书声,听起来不再悦耳,反而像某种单调重复的吟唱;乡亲们憨厚的笑容,看久了总觉得嘴角弧度过于一致,眼神深处空洞无物;就连拂过脸颊的微风,都带着一股刻意营造的、不自然的“清新”感。
她开始有意识地观察,用那双总是冷静分析的银眸,审视着这个世界的每一个细节。她发现,村子的“边界”似乎异常清晰,走到村口那棵标志性的老槐树再往外,景物就开始变得模糊、重复,仿佛舞台的背景板。村民们的生活轨迹也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言谈内容千篇一律,从无真正的意外或惊喜。
她尝试着问一些“出格”的问题,比如山外县城最新的消息,比如某种只在书上见过、本地不可能有的植物,比如...关于“丧尸”、“感染体”、“启明堡”这些词汇。每当这时,被她询问的人,无论是村长还是最健谈的婶子,都会出现短暂的、极其细微的凝滞,眼神空洞一瞬,然后迅速恢复正常,给出一个看似合理、实则经不起推敲的、模糊的回答,或者干脆岔开话题。
这个世界,果然有问题。它是一个精致的、针对她内心渴望“回归平凡”而打造的牢笼。
那角灰布被她小心地藏了起来,压在床铺最底下。每当夜深人静,心绪不宁时,她就会拿出来,冰冷的触感,焦痕与血污的痕迹,以及触碰时那短暂而剧烈的信息冲击,都在一遍遍提醒她:真实,存在于这“平静”之外,存在于那些血腥、绝望、挣扎的记忆碎片之中。
然而,就在她逐渐厘清思绪,准备寻找这个“梦境”的破绽,思考如何“离开”时,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甚至打乱了她所有怀疑节奏的“变量”,出现了。
那是一个午后,叶知秋刚送走最后几个留下问问题的孩子,正在擦拭黑板。学堂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略显怯生生的、带着不确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姐...姐姐?”
叶知秋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
门口站着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碎花上衣,黑色长裤,扎着两根麻花辫,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眼睛很大,此刻正水汪汪地看着她,带着七分期盼、三分胆怯。她的眉眼,与叶知秋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抿着嘴、微微低头的样子,简直像是叶知秋年轻几岁时的翻版。
叶小晚。
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叶知秋的脑海中。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暖流般的、混杂着心疼、愧疚与宠溺的复杂情感。这是她的妹妹,比她小三岁,从小体弱,性格内向,依赖她这个姐姐。父母早逝后,是她这个姐姐,半工半读,省吃俭用,将妹妹拉扯大,送她去县城读了中学...后来呢?
记忆在这里出现了模糊的断层。关于妹妹“后来”的事情,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雾。她只记得妹妹似乎身体一直不太好,在县城读了几年书后,因为某些原因(什么原因?)回到了村里,之后便一直跟着她生活,帮她料理家务,照顾学堂的孩子,是个安静乖巧、却总让她放心不下的妹妹。
“小晚?你怎么来了?” 叶知秋放下黑板擦,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那份警惕与怀疑,在看到妹妹熟悉面容的瞬间,似乎被某种更强大的本能——亲情——给冲淡了许多。她走上前,习惯性地想替妹妹理一理有些散乱的刘海。
叶小晚却微微偏头躲开了,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姐...我...我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进来说吧,外面风大。” 叶知秋注意到妹妹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似乎没休息好,心中那点疑虑又被心疼取代。她拉着妹妹在讲台旁的长凳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
叶小晚捧着温热的陶杯,却没有喝,只是低着头,盯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水面,良久,才像是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看向叶知秋,眼睛里有水光闪动:“姐...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 叶知秋一愣,“离开溪畔村?去哪?”
“去哪都行!县城,省城,或者...更远的地方!” 叶小晚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急切和...恐惧?“我...我受不了了,姐!这个村子...不对劲!很不对劲!”
叶知秋的心猛地一跳。妹妹也感觉到了?她按捺住心头的惊涛骇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小晚,别急,慢慢说。哪里不对劲了?”
“人...村子里的人!” 叶小晚抓住叶知秋的手,她的手心冰凉,还带着细微的颤抖,“张婶昨天跟我说话,说的内容和前天、大前天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差!李叔家的牛,每次叫唤的时间、声音长短都一样!还有村口那棵槐树,我偷偷做了记号,第二天去看,记号没了,但树皮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像...就像被刷新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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