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柴房门就被粗暴地踢开。
王桂花带着一股冷风闯进来,手里拎着一件皱巴巴的红色粗布衣裳。看见沈清辞已经醒了,靠墙坐着,她撇了撇嘴:“算你识相。换上,赶紧的。李老爷的轿子说话就到。”
那衣裳颜色刺眼,针脚粗糙,袖口还磨得发毛,不知是从哪个旧货摊淘来的。沈清辞沉默地接过,背过身去,慢慢换上。动作间牵扯伤口,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王桂花难得“好心”地端来半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和一个黑乎乎的杂粮饼:“吃了,别在路上饿晕了丢人。”
沈清辞接过来,小口吃着。粥是馊的,饼硬得硌牙。她面无表情地吞咽,每一口都像是在积蓄力量。
外面传来喧哗声,夹杂着吹吹打打的喜乐,刺耳又俗气。
“来了来了!”王桂花脸上堆起夸张的笑,一把拽起沈清辞,“快,盖头呢?哦对,咱不兴那个,李老爷说了,直接接走!”
沈清辞被她扯着踉跄走出柴房。院子里已经挤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对着她指指点点,目光里有怜悯,有麻木,更多的是一种看热闹的兴奋。二叔沈大海搓着手站在院门口,身上那件半新的褂子大概是为今天特意穿的,满脸的喜气藏不住——那是卖侄女换来的六十两银子堆出来的喜气。
门口停着一顶半新不旧的小轿,两个轿夫一脸不耐。旁边站着个穿着绸缎马甲、留着两撇鼠须的管家,正是李老爷家的刘管家。他上下打量着沈清辞,见她虽然脸色苍白、衣着寒酸,但身姿挺直,面容在憔悴下仍能看出清秀的底子,不由满意地点点头。
“行了,人没错就上轿吧,老爷还等着呢。”刘管家挥挥手。
王桂花用力推了沈清辞一把。
沈清辞脚下似乎虚浮了一下,向前踉跄两步,正好靠近刘管家和轿夫。她袖口微不可察地一动。
“等等。”她忽然抬头,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嘈杂静了一瞬。
“怎么?还想反悔?”王桂花尖声道。
沈清辞看向沈大海,眼神平静得吓人:“二叔,我爹娘留下的房子和田地,我这一走,就都归你了。我只求你们,看在血缘份上,善待小明。”
沈大海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干咳一声:“那是自然,小明是我亲侄儿……”
“口说无凭。”沈清辞打断他,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各位乡亲今日做个见证。我沈清辞自愿出嫁,换我弟弟沈明远平安长大。若我弟弟有任何不测……”她顿了顿,视线落在沈大海和王桂花脸上,一字一句,“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亏待他的人。”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却让沈大海和王桂花后颈一凉。几个围观的老人也暗暗摇头。
刘管家不耐烦了:“行了行了,赶紧上轿!”
沈清辞不再多说,顺从地走向轿子。经过轿夫身边时,她似乎脚下一软,向旁边歪去。一个轿夫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
“对不住。”她低声道谢,指尖轻轻拂过轿夫的手腕内侧。
没人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动作。
她坐进轿子。轿帘放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狭小的空间里,她能闻到木头和旧布的味道。她静静坐着,听着轿子被抬起,摇摇晃晃地上路。喜乐吹打声重新响起,渐行渐远。
轿子走了约莫一刻钟,离开了沈家村的地界,上了通往镇外的土路。这里前后无人,只有风吹过枯草的声音。
轿子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刘管家的声音传来,带着不满。
外面先是几声模糊的咕哝,紧接着是“噗通”、“噗通”重物倒地的声音。
刘管家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们……呃……”话没说完,也变成了沉重的倒地声。
轿帘被一只苍白却稳定的手掀开。
沈清辞走了出来。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四个人:刘管家和三个轿夫。他们双目紧闭,脸色微红,呼吸粗重,像是陷入了深度昏睡。
她蹲下身,迅速在刘管家怀里摸索,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灰色钱袋。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块碎银,还有两张十两的银票——想必是李老爷给刘管家办事和打赏用的。
她又从刘管家腰间解下一块不算值钱但也能换点钱的玉佩,再从两个轿夫身上摸出几十个铜板。动作麻利,眼神冷静。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看向来路。
没有犹豫,她转身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村后连绵的荒山,快步走去。临走前,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剩余的淡黄色粉末,轻轻洒在几人的口鼻附近。
“睡足四个时辰,对你们身体无害。”她轻声自语,更像是对自己专业知识的确认,“霉变谷物提取混合曼陀罗花粉,剂量我算得很准。”
这是她在柴房一夜的成果。发霉谷物能产生某些具有镇静作用的生物碱,而墙缝里找到的几朵蔫巴的野花,她认出是低毒性的曼陀罗。小心提取,反复测试(主要靠观察爬过的虫子的反应),才得了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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