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远其实只昏迷了不到半小时便猛地惊醒。梁佐安等人断后时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他下意识就要冲回去救援。
“军长!你不能去啊!”云虎和小贵死死抱住他,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异常坚定。
“军长!我云虎不怕死,要是只有我们几个,我第一个杀回去!可您是咱们第八军的主心骨!您要是折在这里,咱们整个第八军就垮了!后边至少上千鬼子,现在去……恐怕……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啊!”云虎虎目含泪,分析着利弊。
小贵也紧紧拽住李文远的胳膊:“军长,梁大哥他们……他们就是为了我们能撤出来才留下的!我们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啊!”
李文远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何尝不知道云虎和小贵说得对?他何尝不知道此刻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还会让所有兄弟的牺牲失去意义?
他死死盯着南方传来最后枪声的方向,仿佛要将那片天空烙印在脑海里。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走!”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眼眶的湿热,带头向大连火车站方向潜行。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兄弟们未寒的尸骨上。
与沈国英等先行抵达的队员在预定地点汇合后。
沈国英看到李文远几人完好,刚松了口气,却发现少了梁佐安等熟悉的面孔,顿时明白了什么,眼神一暗,默默低下了头。
按照接头暗号,他们在左边腰间别上汗巾。货站里一个看似普通的工头看到信号,不动声色地指派他们去搬运一个个沉重的大木箱子,并示意他们跟着走向一列货车的最后一节车厢。
众人进入昏暗的车厢,里面已有接应人员。对方迅速示意他们动手,几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撬开车厢壁上一块看似严丝合缝的木板。
“咔哒”一声,木板被移开,露出了后面一个设计巧妙的夹层空间!
原来这节车厢经过了特殊改造,外侧堆满货物,内侧却有一个足以容纳十数人的隐蔽夹层。人藏在里面,从车厢门口望去,只能看到堆叠的箱子,形成视觉盲区,根本发现不了夹层后的玄机。
“怪不得……这条秘密交通线能一直没被鬼子发现……”小贵忍不住低声惊叹,对设计者的巧思佩服不已。
没有时间感慨,李文远率先钻入狭窄的夹层,小队剩余成员依次鱼贯而入,再将外侧木板小心复位。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和心跳声。
没过多久,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火车猛地一震,缓缓开动。车轮碾压铁轨发出“哐当、哐当”有节奏的声响,由慢到快。
直到火车驶离站台,速度提了起来,确定已经安全,夹层里的所有人才不约而同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一种劫后余生、虎口脱险的庆幸。
硝烟混合着血腥味, 秦安邦靠在炸塌了半边车斗旁,胸口剧烈起伏,鲜血从他肚子和腿上的弹孔不断渗出,将破旧的衣服染成暗红。他环顾四周,身边的战友已经没有谁还能活动了。
现在的秦安邦努力的想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香烟,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栓柱和铁蛋已经安静地躺在不远处,两人胸口上的伤口非常狰狞,被鬼子的掷弹筒炸伤的巨大创面。
伊田勇志靠在车头的位置,脸色因失血而惨白如纸,胸口上和腿上也是两个枪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哑的杂音。
梁佐安躺在秦安邦身边,身上的血已经流干了,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眼神涣散,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阵地上,还能喘气的,只剩下他和一伊田勇志两个肉。
“操……”秦安邦一开口就是一口血吐出来,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要是……要是还有颗手榴弹……就好了……还能……再拉几个垫背的……”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遗憾。
就在这时,伊田勇志动了,拖着沉重的身体,艰难地朝着秦安邦爬了过来。每移动一寸,身下都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他终于爬到秦安邦身边,背靠着同一段焦黑车斗下。
在秦安邦疑惑的目光中,伊田勇志颤抖着,用沾满泥土和鲜血的手,缓缓拉开了自己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外衣。
里面,赫然用布条紧紧绑着一排,七七式手榴弹!
秦安邦愣住了,随即,他染血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容,他看着伊田勇志,骂道:“狗日的……小鬼子……我就知道……你们没一个好东西……你他娘的……居然还偷偷藏了这玩意……”
伊田勇志失血过多的脸上,也努力挤出一丝微弱的带着解脱的笑意,他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用生硬的中文说道:“一起……回……家”
“呵……”秦安邦笑了一声,牵动了伤口,剧烈咳嗽起来,又吐出一口血。他看着身边这个曾经的敌人、如今的战友,感受着生命最后的流逝,喃喃道:
“老子……最想不到的……是最后……TM的……居然……是搂着……一个小鬼子……拉着一群……鬼子上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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