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老炮、李东学都松了一口气,虽然方法粗暴,但终究是把这小子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李文远快步走过来,看着痛哭流涕的杨万金,知道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剩下的,需要时间和战友的关怀来慢慢抚平了。
杨万金喝下几口热水,裹着同志们递来的厚实棉衣,身体不再剧烈颤抖,但眼神深处那刻骨的恐惧与悲恸,却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缓缓流淌出来。
在周围战士们低沉而关切的询问下,他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那段地狱般的经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抠出来,带着血和泪。
“我……我原本是……在戏班子里,从小学的武生……”他的声音嘶哑,仿佛声带在当年就已经喊破,“跑码头,翻跟头……虽……虽然辛苦,但……好歹有口饭吃,有条活路……”
他的眼神空洞,仿佛穿越回了那个噩梦开始的日子。“后来……鬼子来了……我们整个戏班子,都被……被抓了去……说是‘征用’,去修工事……”
“我的……两个师姐……”杨万金的嘴唇剧烈哆嗦起来,泪水无声地滑落,“她们……她们被鬼子……拖进了工棚里……糟蹋了……我再也没见过她们出来……”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窒息。“我师傅……他年纪大了,动作慢了点……鬼子……鬼子就用枪托……照着他脑袋……一下,一下……头骨都碎了……当天晚上……人就没了……”
“我师兄……鬼子问他,‘你是哪里人?’……我师兄有骨气,他说……‘我是中国人!’……就这一句……就这一句啊!”杨万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鬼子……就把他的腿……硬生生……用铁棍……给打断了!”
他模仿着鬼子那狰狞而扭曲的腔调,复述着那令所有中国人血脉贲张的谎言:“鬼子说……‘这里是满洲!你们都是满洲人!’……”
“我们……就和数不清的劳工一起……被关在黑黢黢的洞里……没日没夜地挖……永远在挖……不知道外面是天亮还是天黑……吃的……是发霉的、掺了沙子的黑饼子……连猪食都不如……喝的是渗出来的脏水……”
“我也不知道……究竟在那里……挖了多久……一年?两年?……人都麻木了,像行尸走肉……”
说到这里,杨万金的身体再次开始颤抖,仿佛回忆起了最恐怖的一幕。他的瞳孔收缩,脸上呈现出极致的恐惧。
“直到……直到有一天……鬼子突然……把我们所有人都赶了出来……说……说去外面挖坑……”
他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们……有工具的用工具挖,没有工具的……用手挖!……”
“他们说……坑挖好了……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杨万金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死死捂住脸,压抑不住的痛哭声从指缝中漏了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那哭声里,是失去所有亲人的绝望,是目睹人间地狱的恐惧,是劫后余生却背负着无数冤魂的沉重,更是对鬼子暴行刻骨的仇恨!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周围一张张沉默而铁青的脸。所有的抗联战士都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回家……?
那挖好的坑,就是他们所有人的集体坟墓——勃利万人坑!
杨万金的经历,就是千千万万在日寇铁蹄下惨死的东北同胞的缩影。他的每一滴泪,每一句控诉,都化作了无形的力量,注入在场每一个战士的心中。
三喜和韩浩这两个铁打的汉子,听完杨万金讲述的惨状,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压抑不住的怒火无处发泄。
他们抽出大刀,冲到营地旁的大树下,对着粗壮的树干疯狂地劈砍起来!
“啊……!小鬼子!我操你八辈祖宗!”
“杀!杀光你们这群畜牲!”
刀刃深深砍入树干,木屑纷飞,仿佛那棵树就是残害同胞的日本鬼子,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李文远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屋子。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
“万人坑……又是万人坑……”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从现代来的他,虽然早知道这段历史,但当亲历者用最朴实的语言、最痛苦的回忆将血淋淋的细节展现在眼前时,那种冲击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这片黑土地下,究竟埋藏着多少无辜的冤魂?
刘曙华政委跟了出来,这位经历过无数风浪的政工干部,此刻也难掩悲愤,他沉重地拍了拍李文远的肩膀:“文远同志,我们……”
杨万金也走了出来。向李文远表示自己要留下来,在部队里打鬼子。
李文远强迫自己从悲愤中冷静下来,革命不是光靠愤怒就够的。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叫来已经砍树砍到脱力、靠在树边喘粗气的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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