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子麻利地将李文远几人从狭窄隐蔽的柴房阁楼上接下来。
那位被称为韩局长的中年人,把他们几个人安排在一个房间里,示意他们坐在炕沿上,脸上的表情复杂,既有后怕,也有一丝释然。
“几位兄弟,暂时安全了。我这里虽然简陋,但鬼子一时半会儿查不过来。你们可以安心住下,把伤养好。”韩局长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李文远虽然感激眼前韩局长的出手相助,但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与普通汉奸截然不同、眼神中藏着深深郁结的男人,还是忍不住开口:“韩局长,多谢救命之恩。但……恕我直言,您,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救我们?他们叫你韩局长?你是什么人?”李文远不能拿兄弟的去赌,眼前人是不是可以相信的人。
韩局长没有不高兴,而是对小五子使了一个眼色。
小五子看到韩局长的眼神,很懂事地说了句“我去看看外面”,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并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李文远几人和韩局长。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
韩局长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透过一丝缝隙看着外面死气沉沉的牡丹江街道,那里悬挂着刺眼的膏药旗。他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眼中布满了血丝和一种刻骨的痛苦。
“我叫韩春风,是牡丹江警察局的副局长。为什么救你们?”他重复了一遍李文远的问题,嘴角扯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我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打碎牡丹江这个鬼子的‘乌龟壳’!我恨不得亲手炸了他们的司令部!”
他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情感而微微颤抖。
“可是……你看看我现在,除了一个牡丹江警察局副局长的空名,我还有什么?兵权?早就被撸得一干二净!身边除了一个刚刚长成人的的小五子,和一个念旧情不肯走的老伙夫,还有谁?”
他开始讲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语气平静,却字字泣血:
“我以前,是东北军的一个旅长。”这句话说出来,带着昔日的骄傲和如今的耻辱。“九一八之后,我也带着手下的弟兄们,跟小鬼子打过不少硬仗!没怂过!”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回到了那个绝望的时刻:“可后来……鬼子……鬼子抓了我的老父母,还有我的老婆和一双年幼的儿女……他们用我家人的命,逼我投降……”
他猛地一拳砸在土炕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指节瞬间通红。
“我……我能怎么办?!那是我的爹娘,我的骨肉啊!”这个曾经统率数千人的汉子,此刻声音哽咽,虎目含泪,“我只能……只能带着愿意跟着我的部队……放下了枪……”
“有的老兄弟们,理解我,但不能接受我的投降,带着不愿意当亡国奴的人走了,去找抗联,去找还能打鬼子的地方……我替他们高兴。”他喃喃道,“可鬼子呢?他们从来就没信过我!给了我一个副局长的虚名,夺了我所有的实权,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最让他痛苦的,是家人的态度。
“我爹我娘……他们……他们也不认我这个儿子了。”韩局长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无边的悔恨和凄凉,“他们说韩家没有当汉奸的儿子……我每次偷偷托人送钱送东西过去,都被原封不动地扔出来……我顶着这汉奸卖国贼的骂名,里外不是人,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父母生前就说过,生不用贼养,死不用贼葬。”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李文远几人,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火焰:
“如今,帮你们,救你们,或许是我唯一还能给抗日……给我那颗还没死透的中国心……出一分力的机会了。就算明天就被鬼子发现,拉出去枪毙,我也能挺直点腰杆,下去见我的老部下,见祖宗也算能对得起他们了!”
一番话说完,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老炮、三喜等人无不为之动容。他们之前或许还对这位“韩局长”抱有警惕,此刻却只剩下了深深的同情和敬意。
这是一个被时代悲剧裹挟、在忠孝之间做出痛苦抉择后,内心日夜受着煎熬的灵魂。
他或许不是一个完美的英雄,但他绝不是一个心甘情愿的汉奸。
李文远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韩局长面前,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
“韩旅长,他用了旧称,之前多有冒犯!您的苦衷,我们明白了!您不是汉奸,您是身不由己的英雄!这份情,我们抗联记下了!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一定会想办法,救出您的家人,带你离开牡丹江。”
韩旅长像是被鬼子长期的消磨,失去了英雄气,“我老了,出去了也是个汉奸的名声,如果有机会,你们把小五子带走吧!他六年前失去了父母,跟着我六年了,就像是半个儿子一样,我不想他以后跟着我当个活死人。”说完韩旅长默默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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