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无言的消亡
异察司地下七层,第三号高密实验室。
四壁覆盖着铅灰色吸波材料的房间内,十二块全息监控屏悬浮在半空,流淌着不同颜色的数据流。房间中央,三重叠加的量子屏蔽场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淡蓝色的光幕在空气中形成肉眼可见的涟漪。而在屏蔽场的核心,那个被称为“死亡记录仪”的装置,正进行着它生命中的最后七十二小时倒计时。
陈景已经三十六个小时没有离开实验室了。他的眼底布满血丝,白大褂的领口微微敞开,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黑咖啡。在他身旁,白素心正仔细核对能量衰减曲线,她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快速滑动,调取着对比数据。
“生物晶片组搏动频率降至每分钟三次,”她轻声报告,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相当于人类深度昏迷状态下的脑波水平。”
“它还在‘做梦’吗?”陈景问,目光没有离开监控屏。
林默的虚拟影像在另一侧闪烁出现,他的数据形态今天选择了简单的银色线条轮廓:“如果‘梦’是指残留意识碎片的无意义重组,那么是的。但它已经没有足够能量维持任何有意义的思维过程了。”
全息屏上,装置的三维解剖图缓缓旋转。那是一个精密到令人恐惧的构造:暗红色的生物组织与银灰色合金完美融合,细如发丝的神经突触连接着量子处理单元,储能核心中原本流动的蓝色光晕,此刻已变得黯淡稀薄,如同风中残烛。
“奇怪的是,”陈景指着能量衰减曲线,“它的衰竭过程过于…规整了。不像是自然耗尽,更像是按既定程序执行的自我关机。”
陆明深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他此刻在总部指挥中心,但通过全息投影,他的身影也出现在实验室一角:“‘熵’的设计美学——连死亡都要精确控制。他们不会允许任何意外,哪怕是装置的终结。”
第七十小时,装置表面的温度开始显着下降。
红外热成像显示,那些原本因能量流动而呈现温暖橙黄色的区域,正逐渐被冰冷的蓝色侵蚀。技术人员启动了微环境监测,发现装置周围三厘米内的空气温度比实验室平均温度低了2.3摄氏度,并且还在持续下降。
“它在释放最后的‘冷’,”白素心皱眉,“不是普通的温度降低,是某种…能量真空效应。”
林默的数据流突然加速分析:“检测到微弱的量子真空涨落异常。装置正在将其内部存储的最后一点规则碎片信息,以热力学逆转的方式释放回环境。这是一种…信息熵的倒流,理论上不可能…”
“但对于‘熵’来说,不可能只是另一个需要攻克的参数。”陈景喃喃道。
他想起三天前,当装置第一次自动播放那段坠亡记录时,实验室里所有人都感受到的那种冰冷——不是物理上的寒冷,而是一种穿透骨髓的、对生命终点的直观测度。那一刻,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名工人在空中下坠时的失重感,肺部空气被挤压出的窒息感,以及最后撞击地面时那一瞬间的意识粉碎。
那不是共情,那是强制的体验植入。
第七十一小时,装置进入了最后阶段。
生物晶片组的搏动已经微弱到需要放大百万倍才能检测到。储能单元的蓝光完全熄灭,只剩下几处指示灯的暗红色微光,如同垂死之人的瞳孔反射。信号处理模块的温度与环境温度持平,意味着所有主动过程都已停止。
实验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六名核心研究人员,十二名辅助技术人员,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聚焦在中央监控屏上。连走廊外的安保人员都透过观察窗静静注视着里面——尽管他们不完全明白那装置意味着什么,但沉重的气氛感染了每一个人。
陈景走到屏蔽场边缘,隔着淡蓝色的光幕,凝视着那台即将走向终结的机器。他的“尸感”能力此刻异常安静,没有预警,没有不适,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悲哀。
这悲哀并非来自装置本身,而是来自它曾记录过的那些瞬间。
第七十二小时整。
监控屏幕上,代表装置核心活性的七条曲线中的六条早已归零,只剩下最后一条——意识残留度读数——还在极其微弱地波动。数值显示:0.0003意识单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注视下,那条曲线轻轻颤动了一下。
不是下降,而是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上升——从0.0003升至0.0007,维持了0.3秒。
“回光返照?”一名年轻助手低声惊呼。
“不,”陈景的声音有些沙哑,“它在…播放最后一次记录。”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突然笼罩整个实验室的“氛围”——一种瞬间的失重感,心脏猛地一紧,接着是短暂的空白,然后是无边的黑暗与寂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