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主仆走在街上,行了片刻。
小丫鬟见自家主子不言不语,忍不住追问:“小姐啊。
你当真要救那个沈青山吗?你觉得之前沈府老管家所说的案情经过,是真是假?”
文玉衡“嗯”了一声,点头首肯:“我自小博览群书,也算粗通医术。
适才查看了沈姑娘的病情,还有郎中开具的药方,确实是清热解毒的方子无疑。
沈小姐中了某种催情毒药,定然没错。
想不到王知县竟然会对一个良家女子下此毒手。此人不光为官期间碌碌无为,更是德行有亏,纯属斯文败类。
至于那个高举人,我前几日还听爹爹提起过。据说才华横溢,算得上年轻有为,不过爹爹说他的为人似乎有些阴沉。
原来高文远投靠了福王,那便全对上了。老王爷父子俩蛇鼠一窝,世子朱由崧骄奢淫逸,暴虐无道。
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高举人和那帮人同流合污,只怕也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哼,真是阴魂不散,冤家路窄啊!”
小馒头听闻“福王”二字,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满脸惊恐的询问:“又是他们?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别怕,这里是关外,他们的手还没有那么长,此番也不是专门为我而来!
我爹如今官复原职,圣宠尚在。贼人应当会有所收敛,不敢造次才对。
你俯耳过来,听我吩咐。”
丫鬟凑上前,文玉衡低声嘱咐:“你马上去一趟军营,寻魏昆相助。
凭他和我兄长的交情,你只需言明乃是为我之事相求,魏大个子定不会拒绝。
他在军伍为官,行事比咱们要方便的多。你请他帮忙,安排你进牢里见沈青山一面……”
小馒头茫然不解,出言打断:“要我去见姓沈的?干啥?”
“你倒是听我说完呀。你见到沈青山以后,就说前因后果我已知晓。现在唯有我能助他脱困,但有一个条件,需要他首肯。”
“什么条件?”
“娶我为妻。”
小馒头吓了一跳:“他上次一口回绝了呀!小姐,你这回想要狭恩图报?
你考虑好了吗?当真要嫁给他?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文玉衡神情落寞,一声叹息:“你当我心甘情愿吗?
你我无处可去,与其进关以后,羊入虎口,被迫沦为他人胯下玩物,不如留在此地。
有什么儿戏不儿戏?我反正都已经许过六回人家了,虽皆未过门,可还不是一样等同残花败柳。
我早已被世人耻笑乃是天生的寡妇命,还要面皮做甚?
惟愿活的留有些许尊严,便算是老天爷对我格外开恩了。
我一个弱女子,充其量也就是一只小小的金丝雀,哪里真是什么神通广大的罗刹妖女?
我压根不敢奢求再结良缘!生逢乱世,苟活着便好。
左右不过是做戏一场,避人耳目。多他沈青山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咱们能借助沈府,在关外有个落脚的地方,已然心满意足。
至于名节二字……罢了罢了,此生高山仰止矣!”
小馒头眼见自家主子满腹凄苦,慌忙进言宽慰:“小姐你万万不要妄自菲薄。
算命先生不是曾说你命格贵不可言,纵是小小金丝雀,他日也未必不能母仪天下,百鸟来朝。”
文玉衡凄然一笑:“江湖术士,专拣奉承话说,你听个乐呵得了呗,岂能当真?
还什么母仪天下,纯属胡说八道,我哪有那个命?传出去让人笑掉了大牙!
你快些去吧,按我交代的做。”
“我一个人去啊?”小馒头依旧有些迟疑。
文玉衡轻轻拍了一下丫鬟脑袋:“怕啥?我出城等你,这件事,我尚需和爹爹商议。
如果沈青山答应了,我再着手下一步该怎么做。”
“那他要是不答应呢?”小馒头反问道。
文玉衡微微一愣,再而言道:“想来不会,此一时彼一时,他还能不要命了吗?
这样吧,你和他说,只以三年为期。期间对外状若琴瑟和鸣,对内实则相敬如宾。
待得期满,主动和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只图暂时有个栖身之所,并不想耽误他!
三年光阴换条性命,量他不敢不从!倘若他依旧不答应,等你回来以后,咱们继续赶路便是。
愿意赴死,便让他死呗!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作死之人,自有天收。”
“好吧,那我去啦。包袱里有干粮,小姐你记得给我留一些哦,别都吃完啦。”
“哎,我不吃,都给你留着。还说我是罗刹妖女,我瞅你像净坛使者。”
“……”
文玉衡又格外关照了几句,做了详细安排后,二人分道扬镳,各自行动。
话说,沈青山身处险地,心中有所顾忌。
他自幼练就的警觉性,让其只睡了两个多时辰,生物钟便准时的苏醒过来。
沈青山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自觉舒坦不少。虽腹中饥饿难挡,但力气倒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他抬头瞥了一眼气窗之外,可见日落西山,天色阴沉,不禁心道:“时辰刚刚好。”
眼瞅着正好到了方便行事的时候,沈青山环顾四周,从床上的稻草垛中,随手挑出一截枯树枝,试了试韧性,掰下一小段捏在指间。
他扭头望了望牢房门外,又侧耳听了听,确定四下无人,遂抬手一脚踩在床沿边上,一手提起脚上镣铐,另一手用树枝插进锁眼,左右转动,细细感知。
没一会儿,只听“咔嚓”一声,锁头应声而落。
沈青山眼疾手快,在铁锁落地之前,已然将其握在手中。
他面露讥笑,自言自语:“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
随后照葫芦画瓢,待得手脚逐一脱困后,他随意揉了揉腕骨,活动了一下经脉,让气血顺行。
沈青山正要打开气窗逃生,猛然间,神色一怔,耳朵微微抖动,敏锐的发觉有人向着他所在的牢房位置走了过来。
他暗自皱眉,低声道了一句:“天还没全黑,高文远不会来的这么早吧?
那孙子又不是地方官员,即便能够买通牢中狱卒,也不会在白天冒然行事才对啊!
坏喽,听脚步声杂乱,好似来了不少人呢。”
仓促之际,沈青山来不及多做思量。
他把心一横,已暗自做好了搏命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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