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缎面的戏服逶迤过檀木地板,程浩颜对着菱花镜慢慢地描最后一笔眉,镜中倒映着百乐门后台斑驳的墙纸,胭脂香气里裹着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程老板,陈参谋到了。小厮掀开湘妃竹帘。
铜鎏金怀表链子擦过程浩颜裸露的脖颈,他转身时广袖带翻妆奁,珍珠耳坠骨碌碌滚到军靴边。
陈欣博弯腰去捡,看见白玉似的脚踝上缠着红绳,坠着半块残破的血玉。
这玉佩..军官的指尖顿在虚空。
长官也懂玉? 程浩颜翘着染了丹蔻的指尖接过耳坠,水钻流苏扫过对方掌心,
城南玉缘斋的次品,让您见笑了。 他转身时戏服后襟微微掀起,一节雪白的脊椎上蜿蜒着暗红伤痕。
陈欣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十年前灭门夜,他亲手将整块双鱼佩塞进幼弟手上。血泊里小孩抓着他衣襟哭喊,
他只能说 哥哥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可再见面时只剩督军府冲天火光。
戏台锣鼓骤响。程浩颜踩着云头履登台,唱的是《牡丹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陈欣博坐在二楼包厢,看着那抹水红身影在追光里旋转,突然瞥见三楼包厢闪过冷光一一是狙击枪的瞄准镜。
他撞开包厢门的瞬间枪声炸响。程浩颜的翠翘应声而断,子弹擦着耳际没入描金柱。陈欣博将人按倒在猩红地毯上时,闻到对方领口逸出的沉水香,混着硝烟与血腥气……
陈参谋这是唱哪出?程浩颜在他身下轻笑,指尖却抵着他腰间配枪,
莫不是要学那霸王硬上弓?
第二声枪响撕裂空气。陈欣博抱着人滚下戏台,子弹在青砖地面炸开火星。他摸到程浩颜后腰硬物,不是预期中的暗器,而是一柄缠着褪色红绳的勃朗宁一一与他十年前留给幼弟的一模一样。
当年在火场.….陈欣博的喉结滚了滚,鲜血从臂弯渗进程浩颜的云肩刺绣,我的焦尸戴着整块玉佩。
程浩颜突然咬住他渗血的指尖。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时,戏园所有吊灯同时炸黑暗中有银光闪过,陈欣博听见利刃入肉的闷响,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程浩颜的银簪正插在杀手咽喉,簪头孔雀翎羽沾着血珠颤动
哥哥……
这声称呼裹在枪林弹雨里轻得像叹息
你回来得太迟了……陈欣博的手掌还扣在程浩颜腰间的勃朗宁上,枪管被两人的体温煨得发烫。
后台的檀香混着血腥气在黑暗中蒸腾,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成年的弟弟蜷在他怀里发抖,红绳玉佩贴着单薄胸膛,也是这样滚烫的温度。
你的蝴蝶骨..指尖抚过后襟裂口,那道暗红伤疤像烙在白玉上的血丝。
程浩颜忽然翻身将他压在描金柱上,水红广袖缠住军装纽扣:陈参谋摸够了吗?
丹蔻指甲划过喉结,却在触及脉搏时发颤,督军府的狗都闻着味来了,不如.…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截断话语。气浪掀翻鎏金烛台,陈欣博用大氅裹住怀中人往暗道滚去。
碎木屑擦过程浩颜耳际的瞬间,他听见军装口袋里玉器相撞的轻响一一那半块残玉不知何时已被取走。
暗道潮湿的砖墙沁着水汽,程浩颜背靠青苔喘息,破碎的云肩滑落肩头。陈欣博用齿尖咬开纱布,舌尖卷着金疮药敷上他肋下枪伤。
黑暗中响起压抑的闷哼,随即化作带血的轻笑:哥哥当年教我包扎,可不是这般..
尾音消弭在骤然贴近的唇间。陈欣博尝到他齿间的铁锈味,十年前火场的热浪突然灼痛眼眶。怀表链子缠住水钻流苏,他摸到程浩颜后颈那道月牙疤一一正是幼弟被烫伤的旧痕。
玉佩在火里裂开时,我把它嵌进伤口。程浩颜忽然扯开衣领,心口蜿蜒的疤痕上缀着血玉碎屑,这样每次换戏服,都能想起哥哥撕开我中衣包扎的模样。
窗外传来整齐的军靴踏步声。陈欣博的吻碾过那些玉屑,在枪栓拉响的轻响中含糊低语:现在要撕的是督军府的调令。
他握着程浩颜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军装下赫然是半枚双鱼佩形状的烙印,从火场捡回的焦尸戴着整玉,因为我早将半块烙在这里。
程浩颜的银簪突然刺穿逼近的杀手咽喉。他含着陈欣博渗血的指尖在调令上按下血印,戏服广袖如红云展在硝烟里:那就把当年没唱完的《惊梦》唱全了……
枪声与唱腔同时迸发。陈欣博的子弹穿过三楼包厢的瞄准镜,程浩颜的水袖缠住他持枪的手腕。
双鱼佩在血泊中拼合完整的刹那,陈欣博终于看清他眼角描的不是戏妆,而是经年旧伤结出的胭脂痂……
禁陈欣博的犬齿抵在程浩颜颈动脉时,暗道顶端的青砖正簌簌落着炮火激起的尘灰。他尝到铁锈味在舌尖漫开,混着十年前那场大火里未散的焦糊气息。
督军的探子该到西跨院了。
程浩颜忽然攥住他后颈,丹蔻在军装立领上刮出猩红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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