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楼那场突如其来的、险些与未知访客撞上的惊险,如同冷水浇头,瞬间浇灭了林微心中因发现“月华阁”与“月璇纹”线索而升起的兴奋。她如同最警觉的猎豹,在脚步声踏上楼梯前的最后一刻,险之又险地隐匿于厚重书架的阴影深处,屏息凝神,将自身存在感降至虚无。
来者并非一人。脚步声略显杂乱,伴随着钱老苍头那特有的、略带抱怨的嘟囔声和一个略显尖细的、听着像是某房得势管事的嗓音。
“……侯爷也是,突然就要查什么旧年兵部的勘合存档……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净折腾人……”
“嘿,谁说不是呢……老伙计你多担待,赶紧找出来,我也好回去交差……”
声音渐近,两人似乎在一楼某个存放旧档的区域翻找起来,并未上楼。
林微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但依旧不敢大意,耐心蛰伏,直到楼下传来找到东西的动静,两人絮叨着离去,藏书楼重归寂静,又等待了更长一段时间,确认再无异常后,她才如同融入暗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滑下楼梯,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此次冒险,收获与风险并存。“月华阁”、“月璇纹” 这两个关键词,如同黑夜中的微弱萤火,为她指明了柳姨娘背后可能隐藏的、与某种特殊工艺和秘密传承相关的方向。但“裕泰昌”当铺的深不可测、金簪隐含的未知风险、以及藏书楼日益增加的不确定性,都让她深感自身力量的渺小与信息的匮乏。
“必须加快步伐。必须在被彻底吞噬前,找到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筹码。”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她喘息之机。侯府深宅的波诡云谲,从不因个人的意志而停滞。
张氏虽被禁足锦荣院,却从未真正沉寂。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毒蛛,依旧在暗中编织着复仇与夺权的网。而眼下,她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便是她的嫡亲女儿——大小姐林萱。
林萱的婚事,早已是张氏盘算多年的头等大事。以往,她的目标多是门当户对的勋贵子弟或颇有前途的青年官员。但经过“落水”、“闹鬼”等一系列事件,尤其是林微意外获得靖王府那点微末却又碍眼的“关注”后,张氏的危机感与野心同步急剧膨胀。
“必须将萱儿嫁得更高!绝不能让她被那个贱婢压过一头!更要借此重掌侯府大权,将那小贱人彻底踩入泥淖!”
她的目光,投向了更高的地方——皇室宗亲。
即便只是攀附上一位得势的皇子或亲王世子,作为侧妃甚至侍妾,所带来的权势与荣耀,也足以彻底碾压一个庶女可能获得的任何微末“恩典”,并能极大地巩固永宁侯府(实则是她张氏一脉)的地位。
禁足期间,她通过心腹仆役与娘家保持密切联络,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人脉资源,四处打探、钻营,终于物色到了几个潜在的目标:一位是母族显赫、颇得圣心的三皇子(虽非嫡出,但呼声日高);一位是手握实权、性格暴戾但后院空虚的靖王萧玦(风险极高,收益也可能极大);还有一位是某位权势煊赫的亲王的嫡次子,虽无继承爵位可能,但圣眷正浓。
张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全力运作。
这些谋划,在侯府高层并非绝密。永宁侯林擎对此心知肚明,态度暧昧。他乐见侯府能与皇室加强联姻,提升权势,但也深知其中风险,尤其忌惮卷入过深的皇子纷争。故而对张氏的举动,他采取默许甚至暗中助推(提供某些场合的便利)的态度,但并未明确表态支持某一方。
府中稍有头脸的管事、嬷嬷,以及消息灵通的姨娘们,很快便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锦荣院虽闭门,但往来传递消息的仆役、以及送往张氏娘家承恩公府的礼物却悄然增多。周姨娘管家,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偶尔行些方便,不愿在此刻与张氏正面冲突。
暗流,再次涌动。
这日清晨,林微正在院中慢走活动筋骨,兼思考下一步计划,忽闻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嬉笑声,由远及近,竟是直朝她这偏僻小院而来。
她眉头微蹙,示意春桃去看看。
春桃刚走到门口,院门就被人毫不客气地从外面推开!
只见大小姐林萱穿着一身崭新的、用金线绣着缠枝牡丹的绯红罗裙,头戴赤金镶红宝的蝶恋花步摇,妆容精致,满面春风,在一群衣着光鲜的丫鬟婆子簇拥下,趾高气扬地闯了进来。
她今日似乎心情极好,连带着看这简陋小院的眼神,都带上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视察领地的施舍般的意味。
“哟,七妹妹今日气色不错嘛?看来父亲赏的药材挺有效果?”林萱用绣着兰花的丝帕轻掩嘴角,声音娇滴滴的,语气里的嘲讽却毫不掩饰。她身后的丫鬟发出几声附和式的低笑。
林微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微微屈膝:“大姐。”礼数周到,却疏离冷淡。
林萱对她的态度毫不在意,或者说,她今日前来,根本就是为了炫耀和施压。她踱步进来,目光挑剔地扫过院内简陋的陈设,嘴角撇了撇:“这院子还是这么寒酸,周姨娘是怎么当的家?回头我让母亲说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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