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独酌后的第二天,苏冉和萧玦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他们谁也不提那晚的对话,仿佛那场带着醉意的真心袒露只是一场幻觉。苏冉依旧是那个尽职的“专属医女”,每天按时送药、换药、施针;萧玦也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的靖亲王,处理军务、制定战术,偶尔会因为苏冉没收他的地图而皱眉。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比如萧玦喝药时不再需要苏冉提醒,就会主动看向蜜饯碟;比如苏冉施针时,他会很自然地解开衣襟,不再像最初那样僵硬;比如她有时熬夜整理药材,第二天送药时会发现案上多了一碟点心——军营里罕见的、不那么硬的糕点。
他们像两只互相试探的刺猬,小心翼翼地收起尖刺,慢慢靠近,却又不敢真的触碰。
这种微妙的平衡,在第七天被打破了。
“王爷,粮草最多还能支撑五日。”军需官跪在帐中,声音发颤,“朝廷的补给队被北戎游骑截了三次,损失惨重,下一批最快也要十天后才能到。”
萧玦坐在案后,手里捏着一份粮草库存清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帐内其他将领也个个面色凝重——粮草不济,军心必乱,这是兵家大忌。
“缩减配给。”萧玦的声音很冷,“从今日起,所有将士口粮减三成,伤兵营维持原量。”
“可是王爷,”副将忍不住开口,“将士们连日作战,体力消耗巨大,再减口粮恐怕...”
“那你说怎么办?”萧玦抬眼,冰眸扫过众人,“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守关,还是开城投降?”
帐内一片死寂。
苏冉站在角落整理药箱,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想起这几天去伤兵营时看到的景象——很多轻伤士兵为了省口粮给重伤员,自己只喝稀粥,脸色蜡黄。再这样下去,不等北戎进攻,雁门关自己就垮了。
“或许...”她下意识开口,话到嘴边又顿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军需官更是皱起眉——一个医女,也敢妄议军务?
萧玦却看向她:“说。”
简单一个字,却给了她说话的权力。
苏冉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里的药材,走到沙盘前——这是她第一次在众将领面前主动发言:“粮草不够,无非两个办法:开源,节流。节流王爷已经说了,减配给。但开源呢?”
“开源?”军需官苦笑,“这冰天雪地的,哪里去开源?附近百姓早就跑光了,山里的野物也少,就算有,也不够几万大军吃的。”
“野物不够,野菜呢?”苏冉拿起一支小旗,点在沙盘上标记的几处山林,“这几处背风向阳,雪应该化得早些。我昨天去采药时看到,有些耐寒的野菜已经冒头了。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野菜?”一个将领皱眉,“那东西能吃?不是牲口吃的吗?”
苏冉看了他一眼,没反驳,只继续说:“除了野菜,还可以组织小股部队去河里凿冰捕鱼。虽然天冷,但鱼在冰下反而好抓。还有,我观察过营里的厨余,很多菜根、菜叶直接扔了,其实可以洗净晒干,磨成粉掺进面里——”
“荒唐!”军需官忍不住打断,“将士们浴血奋战,岂能让他们吃这些猪狗食?!”
苏冉不说话了,只看向萧玦。
萧玦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半晌,他开口:“继续说。”
苏冉定了定神,接着说:“除了开源,节流也有改进空间。我看了这几日的粮草消耗记录,发现一个问题——配给太平均了。”
她拿起桌上的纸笔——这是她央求萧玦特批的,说要做药材记录用——快速画了个简单的表格:“前锋营作战任务重,体力消耗大,口粮理应多些;后卫营负责运输、修补工事,体力消耗中等;伤兵营需要营养恢复,但可以少食多餐。可现在所有营都是一样的配给,这不合理。”
她将表格推到萧玦面前:“按我的算法,在总量不变的情况下,按需分配,至少能多撑三天。”
帐内鸦雀无声。将领们面面相觑,看着那张画满奇怪符号和数字的纸,完全看不懂,但听她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萧玦盯着那张表格,目光深邃。半晌,他抬头看向苏冉:“这些,你从哪儿学的?”
苏冉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装得平静:“从前走南闯北,跟一个老账房先生学过些记账的法子。后来自己琢磨,觉得用在管粮上也可以。”
这个解释勉强说得通。但萧玦的眼神告诉她,他没那么好糊弄。
“还有,”苏冉硬着头皮继续,“运输效率也可以提高。我观察过运粮队,每次都是大车慢行,容易被北戎游骑盯上。如果改用小车分队,多路线、不定时运输,被截的风险会小很多。虽然单次运量少,但次数多,总运量反而可能增加。”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具体如何,还要各位将军定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