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声控灯暗了下去。陈默在黑暗里站了两秒,等眼睛适应。
工位区还亮着一盏台灯。灯罩压得很低,光晕圈出一小块桌面。
王涛趴在电脑前。屏幕蓝光映着他侧脸,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
键盘敲击声又密又急,像雨点砸在铁皮上。
陈默放轻脚步走过去。桌上摊着本《分布式系统设计》,书页边缘卷得像咸菜。旁边摆着半个冷掉的汉堡,包装纸渗出发黄的油渍。
屏幕上是队列服务的配置界面。参数密密麻麻,光标在某个输入框里快速闪烁。
王涛没抬头。他盯着屏幕,嘴唇无声地翕动,像在默念什么。
陈默看见他左手小指在抽搐。一下,又一下,关节绷得发白。
“还不走?”陈默开口。
王涛肩膀猛地一抖。他转过头,眼睛里有血丝,瞳孔因为突然聚焦而收缩。
“陈哥。”他嗓音沙哑,“你还没回?”
“马上。”陈默看了眼屏幕,“配置调完了?”
“快了。”王涛转回去,鼠标滚轮飞快地上下滚动,“我在想内存队列的监控项,要不要加个……”
他话没说完,打了个哈欠。嘴巴张得很大,能看见后槽牙。
陈默闻到空气里有速溶咖啡的焦苦味。王涛手边那个马克杯已经见了底,杯壁糊着深褐色的垢。
“明天再弄。”陈默说,“沈总立的军令状,不是让你今晚就拼命的。”
王涛手指停在键盘上。他盯着屏幕,喉结滚了滚。
“我知道。”他说,“但我得先把架子搭稳。张猛那边同步链路优化得差不多了,我不能拖后腿。”
他说“拖后腿”时,声音压得很低。
窗外又过去一辆车。车灯的光扫过天花板,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白痕。
陈默拉开旁边工位的椅子坐下。椅面冰凉,透过裤子布料渗进来。
“你之前那个全异步方案。”他顿了顿,“是不是参考了‘星海’的开源项目?”
王涛身体僵了一下。他没转头,但后颈的肌肉绷紧了。
“嗯。”声音闷闷的,“他们那套设计很漂亮。”
“但‘星海’是百人团队在维护。”陈默说,“他们有专门的队列运维组,三班倒盯着。”
王涛不说话了。他手指无意识地按着退格键,光标在输入框里一下下后退。
屏幕上的配置参数被删掉一行。
“我改过了。”王涛终于说,“轻量队列的方案,是我重新设计的。跟‘星海’不一样。”
他说得很快,像在辩解。
陈默没接话。他看见王涛右手手背上有个圆形的烫伤疤,颜色比周围皮肤深。大概是哪天泡面洒了。
台灯的镇流器发出细微的嗡鸣。那声音很低,但持续不断,钻进耳朵里就赶不走。
“回去吧。”陈默站起来,“睡一觉,脑子清醒了再改。”
王涛还是没动。他盯着被删掉的那行参数,眉头拧成疙瘩。
“陈哥。”他忽然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扛不住?”
问题来得突然。空气静了一瞬。
陈默看向他。王涛侧脸绷着,下颌线咬得很紧,像在等一个判决。
“军令状是你自己应的。”陈默说,“扛不扛得住,你自己最清楚。”
王涛扯了扯嘴角,想笑又不像。“也是。”
他终于关掉配置界面。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疲惫的脸。
“那我走了。”他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腿,发出咚的一声。
他没喊疼,弯腰抓起背包。拉链卡住了,他用力扯了两下,金属齿咬合的声音很刺耳。
陈默看着他走向门口。背影在昏暗的走廊里晃了晃,消失在转角。
工位区彻底空了。只剩那盏台灯还亮着,光晕孤零零地圈着桌面。
陈默走过去,按掉开关。
黑暗涌上来。
他回到自己临时的住处时,已经快十二点。是老小区的一居室,墙上贴着发黄的墙纸,边缘卷起,露出底下灰扑扑的腻子。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就卡住。陈默用了点力,才拧开。
屋里冷得像冰窖。暖气片早就坏了,房东一直拖着没修。
他脱掉外套搭在椅背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的光是屋里唯一的光源。
系统界面自动弹出来。团队状态栏里,王涛名字后面的黄色叹号还在。
陈默点进去。详情更新了一行:“持续高强度工作超过14小时,疲劳指数上升。短期决策失误概率预估:18%。”
概率数字是灰色的,后面跟着一个小问号图标。
他尝试点那个问号。界面弹出一行提示:“非直接技术风险推演,置信度较低。建议结合实际观察。”
陈默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他想起晚上开会时,系统对王涛心态的预警也是“短期输出可能不稳定”,很模糊。
系统在技术方案推演上精确到毫秒,但在人身上,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他关掉界面,打开项目进度表。张猛负责的同步链路优化显示绿色,已完成百分之八十。王涛的队列模块是黄色,百分之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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