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王座大厅内,时间仿佛凝固。卢克那矮小的、几乎被宽大陈旧斗篷完全吞没的身躯,在王座上微微前倾,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他那只不断流淌着幽蓝数据流的机械义眼,与另一只布满皱纹、蕴含着无尽智慧与深重疲惫的人类眼眸,共同聚焦于李晋身上。那目光似乎穿透了血肉与灵魂,直视他胸口的星辰烙印,又仿佛越过了他们,望向了某个遥远而破碎的时空。
“为了什么?”卢克的声音响起,带着老旧齿轮摩擦般的沙哑质感,却又奇异地糅合了一种浸透骨髓的悲怆,在这冰冷的机械空间中回荡,“不是为了征服,不是为了毁灭……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在这被诅咒的命运枷锁中,夺回一丝喘息之机,为了……找回我自己,重建我那已然逝去的海伯伦。”
他没有等待回答,而是缓缓抬起那只布满金属关节与仿生皮肤的手。掌心之上,空间微微扭曲,一缕微弱却蕴含着惊人纯度与秩序的光能自发汇聚,迅速编织成一个微缩的、栩栩如生的星球幻影。那是一个拥有着温暖金色太阳与清冷银色月亮、山川河流脉络清晰、光与暗和谐交织、充满勃勃生机的美丽世界。
“看,这就是海伯伦。”卢克的人类眼眸中,那深沉的疲惫被一种近乎虔诚的眷恋与追忆所取代,声音也柔和了些许,“我的故土,我倾尽心力守护的国度。光与暗在此并非对立,而是循环,是共生,是世界的基石……我曾是这平衡的守护者,直到……”
他话语一顿,指尖的星球幻影骤然剧震!一片粘稠、污秽、如同拥有生命的紫色能量蛛网凭空出现,带着令人作呕的侵蚀性,瞬间缠绕、覆盖了整个星球幻影!光与暗的平衡被粗暴打破,星球在幻影中发出无声的哀鸣,迅速变得黯淡、死寂。
“直到‘她’的到来。”卢克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那沙哑的金属摩擦感中透出刻骨的恨意与一丝……难以磨灭的恐惧,“赫尔德……魔界的哭泣之眼,泰拉遗梦的追逐者。她找到了我,用源自泰拉星辰本源的、禁忌的至高魔法,强行扭曲了我的存在本质!她将我……从海伯伦的君王,撕裂、重塑,强行擢升为了所谓的‘使徒’!”
随着他饱含痛苦的话语,整个机械王座大厅的能量流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开始剧烈地、无序地翻腾、咆哮!周围的虚空之中,投射出大片大片模糊而扭曲的记忆碎片景象——那是卢克在无尽的、撕裂灵魂的痛苦中,被硬生生剥离了部分属于海伯伦的本源力量,被强行塞入了不属于他的、“使徒”的位格与诅咒,成为了魔界的一员,更成为了赫尔德那宏大而残酷的“重建泰拉”计划中,一枚至关重要的、亦是注定的牺牲品。
“她需要使徒的力量,更需要使徒在绝望中陨落时,所爆发出的那足以撼动星辰本源的庞大能量……”卢克的机械义眼疯狂闪烁着危险的红光,数据流如同失控的瀑布,“而我,‘制造者’卢克,我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力量,更在于我的‘创造’权能!她需要我,需要我的双手,来建造这座寂静城!这座连接天界与魔界的桥梁,这座……为她后续计划铺平道路、收集‘燃料’的巨大工具!”
他猛地挥手指向大厅四周那些精密运转、散发着冰冷光泽的机械结构与奔腾不息的能量洪流。“这座城,你以为它仅仅是为了贪婪地汲取天界的光能吗?不!光能,是我用来对抗她施加在我灵魂与血肉之上的‘诅咒’,用来修复我破损的本源,试图挣脱她无形锁链的唯一希望!我需要海量的、纯净的光能,来中和、逆转那个扭曲的过程,找回我失去的‘暗’之力量,重新达成我体内的光暗平衡,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获得……自由!”
他那只人类眼眸中,燃烧着不屈的、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不肯熄灭的火焰,但这火焰之下,是更深沉的、几乎将他压垮的无力感。“但赫尔德……她太了解我了,了解我的能力,我的弱点,我的执念。她在我体内留下了后手,如同植入灵魂的毒刺,限制着我的恢复,监控着我的一举一动。这座城在为我汲取光能的同时,也在无时无刻不在将我的状态、我的数据、我的一切……同步传输给她。我就像一只被拴着无形锁链的工蚁,在她预设的轨道上,徒劳地、却又不得不为她编织着最终将埋葬自己、埋葬无数世界的巨大蛛网。”
李晋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原本以为卢克是如同安徒恩一般,遵循本能吞噬万物、带来灾厄的使徒,却万万没想到,在这冰冷机械的外壳之下,隐藏着如此沉重、如此悲哀的真相。一位被迫远离故土、被扭曲存在本质、被当成工具利用、在绝望中挣扎求存的君王。
“你将这些真相告诉我们,是希望……我们能帮助你对抗赫尔德?”李晋沉声问道,试图理清这错综复杂的局势。
“帮助?”卢克发出一声极其苦涩的、仿佛锈蚀齿轮强行转动的笑声,充满了自嘲与绝望,“不,年轻的继承者。赫尔德的算计,早已渗透了时间的脉络,她的目光或许正透过这座城的每一颗铆钉注视着我们。告诉你这些,并非寻求援助,而是因为……你们已经踏入了她预设的舞台,成为了剧本中无法回避的角色。你们的到来,你们与我的接触,甚至你们此刻心中升起的每一个念头,或许都早已在她那本《创神世纪》的某一页上,留下了淡淡的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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