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的这一页,纸张似乎被某种尖锐物划破后又勉强粘合,留下蜿蜒凸起的疤痕,墨迹顺着疤痕的纹理洇开,形成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记载本身也承受了某种冲击。墨色是一种干涸血迹般的暗褐,间杂着金属锈蚀的灰绿斑点。书写时,笔尖常被纸面的凸起绊住,留下断续的、力透纸背的刻痕。空气中不再有齿轮峡谷那规律的低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广阔、也更荒芜的、风掠过金属残骸与盐碱地的呜咽,其间夹杂着远方间歇性的、沉闷的爆炸回响——那是旧时代未曾彻底沉寂的伤痕,或是新时代正在制造的伤口。】
离开齿轮峡谷的第七天。北上的路途并未因阿曼托斯的警示和内心的决意而变得平坦,反而愈加险恶。地貌从扭曲的工业遗骸逐渐过渡到一片被称为“哭泣平原”的荒芜地带。这里曾是肥沃的冲击平原,如今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板结龟裂的灰白色盐碱地,零星点缀着一些低矮、扭曲、颜色紫黑的灌木状植物,它们不进行光合作用,根部深扎,汲取着地下有毒的卤水。天空是一种病态的铅黄色,低垂厚重,阳光艰难穿透,在地面投下稀薄而惨淡的光影。风永远带着咸腥与硫磺的味道,卷起细小的、具有腐蚀性的盐尘,打在防护面罩上沙沙作响,很快就能让金属部件失去光泽。
队伍在沉默中行进。担架上的汉克恢复了许多,已经能偶尔在搀扶下走一小段,但左腿留下了明显的跛态,需要依靠一根用旧枪管和皮革改制的拐杖。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沉静,甚至有些过于沉静,仿佛那场濒死的经历抽走了他一部分激烈的情绪,只剩下纯粹的、对脚下每一步的专注。莉娜背着小索尔,跟在汉克身边,像他的影子,话很少,但眼神时刻关注着他和孩子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小索尔似乎适应了这种颠沛,大部分时间在背带里沉睡,醒来也只是睁着乌黑的眼睛,安静地打量着这个灰暗的世界。
老猫的探测设备在这里受到了强烈的地磁干扰,时常失灵,他更多依靠经验和内尔斯偶尔简短的方位确认。埃罗教授对盐碱地的畸形植物产生了病态的兴趣,不顾危险采集样本,差点陷进一处表面板结、下方却是松软流沙的“盐壳陷阱”,是阿贾克斯眼疾手快将他拽了回来。教授惊魂未定,却依然紧握着那株奇形怪状的植物,喃喃道:“适应性……惊人的适应性……代价是形态的彻底扭曲……”
米克和少年们被盐尘和疲惫折磨得够呛,嘴唇干裂起皮,眼神里最初那点探险的新奇早已磨光,只剩下机械般的坚持。他们的动作变得熟练而麻木,设置营地、寻找相对安全的避风处、处理被盐尘侵蚀的装备,沉默高效,却少了生气。“哲人”倒是显得自在了些,他时常对着这片荒芜的平原发呆,然后说出诸如“哭泣……大地干涸的泪腺……盐是结晶的悲伤……”之类的呓语,没人理会,他也不在意。
阿贾克斯走在队伍最前方,像一柄探入未知的标枪。他的感知被放大到极限,盐碱地的空旷并不意味着安全,反而隐藏着更难以察觉的危机——流沙、气坑、潜伏在盐壳下的变异节肢动物、以及……其他旅人,或者掠食者。他的长刀从未离手,刀鞘上已覆上一层薄薄的盐霜。
内尔斯依旧在队伍中后段,步伐稳定。他很少对这片荒原发表看法,但有一次,当一阵带着奇异嗡鸣的旋风卷起盐柱时,他忽然抬手,对着旋风的方向虚握了一下。那高达数米、疯狂旋转的盐尘柱瞬间坍缩、消散,如同被无形之手掐灭的蜡烛。他只是淡淡说了句:“低阶能量涡流,干扰行进。”便继续前行。
我们按照阿曼托斯提供的模糊坐标,朝着“旧枢纽城”的方向艰难跋涉。干渴是最大的敌人。从齿轮峡谷带出的水消耗极快,盐碱地没有任何可靠水源。我们只能依靠埃罗教授识别少数几种肉质储存有毒卤水的植物,经过极其复杂和危险的蒸馏、过滤(用到老猫精心保存的陶瓷滤芯),才能得到一点点勉强可以饮用的、带着怪味的液体。配给严格到了残酷的地步。
就在水储备即将见底、人心浮动之际,我们在一个黄昏,发现了一片相对“突兀”的痕迹。
那是在一处风蚀严重的矮崖下,背风的一面,有人类活动的新鲜迹象:熄灭不久、余烬尚温的火堆(用了罕见的、燃烧时几乎无烟的合成燃料块),几个空罐头盒(标签被撕掉,但罐体是黑金国际后勤部门的制式),以及一些杂乱的脚印。脚印延伸向矮崖侧面一道狭窄的裂缝。
阿贾克斯仔细检查了痕迹,低声道:“不超过六小时。三到四个人。装备不差,有纪律,不是流浪拾荒者。可能是黑金的侦察小队,或者……其他有组织的势力。”他指了指裂缝,“里面有轻微的气流交换,可能通向一个较大的空间,甚至地下。”
水。这是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有组织的队伍在此停留,附近很可能有水源,或者他们携带了足够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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