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起初尚算稳定,但随着叙述深入,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停顿、涂改和越来越潦草的笔画,仿佛执笔之手正因内心的风暴而颤抖】
被抬上运输机的那一刻,身体的伤痛几乎被一种更深邃、更冰冷的麻木所覆盖。引擎的轰鸣不再是希望的号角,而是将我拖向一个未知审判的送葬曲。机舱内,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研究员像对待一件珍贵的、却可能沾染了剧毒的标本,他们谨慎地处理我的伤口,接上各种监测仪器,那些冰冷的探头贴在我的皮肤上,传递着关于我这具躯体的数据,却无法探测到我内心正在崩塌的世界。
“阿曼托斯博士。”
“没想到,你还活着。”
那声音,如同被烙铁烫印在灵魂深处,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它的回响。每一次回响,都让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罗兰”这个身份,出现一道新的裂痕。
我是谁?
这个最简单的问题,此刻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在我脑海中疯狂盘旋。
运输机降落在“砾石场”基地的隔离医疗区。过程像是一场模糊的梦魇。我被迅速转移到一间独立的、墙壁是柔和的浅蓝色(据说这种颜色能安抚情绪,但对我无效)的隔离病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镇定剂挥发物的淡淡气味。我的伤口被重新清创、缝合,上了药,用干净的绷带包裹。左臂和后背的疼痛在强效镇痛剂的作用下变得遥远,但另一种痛苦——认知层面的瓦解——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任何药物都无法缓解。
我被要求静养,并被委婉地告知,需要配合进行一系列“必要的”身体检查和心理评估。我知道,这不仅是因为我受伤,更是因为内尔斯的出现,以及他抛向我的那个名字。
最初几天,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与短暂的清醒间切换。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无法真正放松。每次闭上眼,不是黑金士兵能量束的灼热轨迹,就是内尔斯那模糊而扭曲的轮廓,以及那双仿佛能看穿我灵魂本质的“视线”。还有……一些更加破碎、更加荒诞的画面——闪烁的仪器指示灯、满是复杂公式的数据板、冰冷的金属实验台、以及一种……深埋在记忆底层、属于消毒水和臭氧的、令人作呕的熟悉气味。
当他们认为我可以进行一些不耗费体力的活动时,我请求给我一些书看。不是训练手册,也不是战术指南,而是……历史,尤其是关于卡莫纳大学、关于早期能量研究、关于阿曼托斯博士团队的历史资料。我的请求被满足了,送来的书籍和资料是经过筛选的,大多是公开的、泛泛而谈的内容,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我靠在病床上,阳光透过加固的窗户,在白色的床单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我翻开一本厚重的《卡莫纳近代科技史》,手指划过书页上阿曼托斯博士那张仅存的、有些模糊的照片。那是一个面容清癯、眼神专注的中年人,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典型的学者形象。我死死盯着那张照片,试图从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找到一丝一毫与我相似的痕迹,或者引发任何来自血脉深处的共鸣。
这就是“我”吗?这个被称为天才,也被称为罪人的人?他的手指曾经触摸过“神骸”?他的大脑曾经构想出那些改变世界(也毁灭世界)的理论?如果我是他……那我这双手,是否也曾沾染过开启潘多拉魔盒的罪孽?那些因“神骸”泄露、因“灰烬病”、因“大溃败”而死的数百万人……他们的血,是否也有一部分,凝固在我的指纹里?
没有共鸣。没有熟悉。只有一片冰冷的、令人绝望的空白。照片上的人,对我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人。可是,内尔斯那笃定的语气,那绝非认错人的认知感,又该如何解释?一个那样超越常理的存在,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吗?
我扔开那本书,又拿起另一份关于阿曼托斯团队失踪案的简报。报告用语冷静、客观,列举了各种推测——实验事故、内部冲突、被外部势力劫持……但没有定论。团队成员无一幸免,全部列为“推定死亡”。推定死亡……也就是说,没有找到尸体。像我这样?
KL-734……“小老鼠”……罗兰……这些身份,是不是就像一层层的油彩,覆盖在一个名为“阿曼托斯”的底片上?黑金国际找到我,真的只是偶然吗?一个恰好失忆、恰好对档案整理有点天赋的流浪儿?还是说,他们早就知道什么?我的“幸存”,我的“被收养”,是不是另一个更庞大、更黑暗计划的一部分?而我加入北镇协司,是命运的偶然,还是某种无形之手的刻意引导?
怀疑的毒蛇开始啃噬我的理智。我开始回想在黑金国际的每一个细节。那些看似随意分配的工作,那些我能“恰好”接触到的特定档案,那个引导我发现染血日记的、难以言喻的冲动……这一切,难道都是被设计好的?我只是一个棋子,在一盘我完全看不懂的棋局里,按照别人的意志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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