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的奔逃在铁锤镇边缘一处废弃的排水枢纽暂时画上句号。沉重的锈蚀闸门在身后落下,隔绝了外面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和能量失控的尖啸,但地面的震动依旧透过冰冷的混凝土传来,提醒着他们危机的迫近。
临时据点弥漫着血腥、汗水和绝望的气息。老独眼损失了超过一半的伙计,正用最粗俗的卡莫纳俚语咒骂着,往伤口上倒着劣质消毒液。杰克逊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新旧伤口,但他狼一样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被扔在场地中央的那个俘虏——一个昏迷的、穿着内部安全部队灰色制服的年轻士兵。
阿贾克斯没有参与众人的喘息。他站在阴影与从裂缝透进的微弱光线的交界处,庞大的身躯像一座进入休眠的火山。他正在缓慢地、一丝不苟地检查他的“碎骨者”重机枪,布满刮痕的金属部件在他覆甲的手指下被拆卸、清理、再重新组装,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咔哒声。这个过程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专注,仿佛是在借此平复激战后的沸腾血液,重新凝聚那被残酷现实不断捶打的意志。猩红的目镜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恒定而幽冷的光。
当最后一个部件归位,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了那个俘虏身上。
没有命令,没有询问。他只是迈步走了过去。他的脚步很沉,踏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闷响,每一步都像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跳上。他停在俘虏面前,阴影彻底将对方吞没。
年轻人恰好在此刻苏醒,睁眼便对上了那两点猩红。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扭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阿贾克斯缓缓蹲下,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头即将扑食的巨兽。他没有立刻碰触对方,只是用那非人的目镜,从年轻人苍白的脸,扫到他因恐惧而颤抖的手指,最后落在他制服胸口那枚冰冷的黑金国际鹰徽上。
“看着它。”阿贾克斯的声音低沉,像是地底深处的回响,不带任何情绪,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重量。
年轻人被迫将目光聚焦在那枚徽章上。
“他们告诉你,这代表秩序。”阿贾克斯继续说,语速平缓,却字字如锤,“他们告诉你,为了秩序,需要清除‘冗余’。”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的装甲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污和能量灼烧的焦痕,轻轻点在那枚鹰徽上。“他们告诉你,个体的挣扎、记忆、甚至痛苦,在‘更伟大的集体’面前,毫无价值。”
年轻人的呼吸更加急促,眼神闪烁,想要避开,却被那猩红的目光牢牢锁住。
“铁锤镇的那些人,”阿贾克斯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其中开始渗入一丝冰冷的、如同北地寒风般的质感,“那些被你和你同袍‘净化’的人。他们也有名字,有记忆,有想要守护的东西。老独眼的废料场,是他父亲用一辈子汗水换来的。镇东头的酒馆,老板藏着他女儿战死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张照片。这些,在你们的秩序里,算什么?”
“是……是必要的牺牲……”年轻人颤抖着重复着被灌输的理念,但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牺牲?”阿贾克斯的头部微微偏了一下,猩红目镜的光芒似乎锐利了一分,“谁有权定义‘牺牲’?谁有权决定哪些记忆该被抹去,哪些生命该为‘未来’让路?” 他的手指缓缓下移,不是攻击,而是像解剖一样,划过年轻人制服的布料,最终停在他左臂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型接口旁——那是“蜂群”协议的生物信号接收器。
“他们不仅剥夺你的过去,还试图剥夺你的现在。”阿贾克斯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贴耳的低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用电流和信号,覆盖你的恐惧,扭曲你的意志,让你变成他们宏大蓝图里一颗听话的、可消耗的齿轮。这就是他们许诺的‘进化’?从人,退化成……工具?”
年轻人的心理防线开始崩塌,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下。阿贾克斯的话语没有咆哮,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那被华丽辞藻包裹的、血淋淋的真相。
“不……不是这样的……”他徒劳地辩解。
“那是什么样的?”阿贾克斯猛地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如果阿贾克斯还需要呼吸的话)。他那猩红的目镜占据了年轻人全部的视野,仿佛要直接灼烧他的灵魂。“当‘蜂群’协议启动,当你像发疯的机器一样冲向我的兄弟,当你扣动扳机,对准那些手无寸铁、只想守住自己家园的人的时候——你,还是你吗?”
他伸手指向旁边正在包扎的老独眼,指向靠在墙上、眼神凶狠的杰克逊,指向沉默擦拭狙击枪的凯莉。“看看我们。我们不是‘冗余’,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是被你们所谓的‘秩序’逼到绝境,却依然选择反抗的人。我们身上每一道伤疤,都是你们那冰冷蓝图最好的控诉!”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但其中蕴含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愤怒和悲怆,让整个据点鸦雀无声。这不是审问,这是一场审判,一场对那个反乌托邦世界的血泪控诉,而阿贾克斯,就是那个冰冷的、却承载着所有受害者痛苦的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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