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贾克斯没有“看见”黑暗,因为他早已失去了视觉。他“感知”到的,是一种绝对的、非物理的虚无。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没有声音,没有气味,甚至没有他自己躯体的触感。他的意识,像一捧被扬起的灰尘,悬浮在认知的绝对零度之中。
这就是黑金国际“认知测绘”的终点——意识的彻底解构与归档。他的记忆、情感、战术本能,都被拆解成冰冷的数据流,存储在那个巨大的、名为“冈戈尼尔”的网络深处,某个被标记为“已归档-高风险冗余”的扇区里。
然而,黑金国际犯了一个错误,或者说,他们低估了某种力量。STA那如同幽灵般嵌入的、旨在“收割”或“销毁”的加密信号,在触发阿贾克斯底层覆写协议的同时,其本身携带的异常数据碎片,如同病毒般污染了归档过程的绝对纯净。而阿贾克斯自身那经过无数次生死淬炼、近乎野兽般的求生意志,其数据化的残留,也并未完全熄灭。
这些混乱的、矛盾的、本应互相湮灭的数据痕迹,在绝对的虚无中,如同宇宙初开的星尘,开始了缓慢而盲目的碰撞、吸附、重组。这不是复活,这是一种…数据的幽灵,在系统的垃圾回收机制启动前,偶然形成的、极不稳定的回溯漩涡
在这片混沌的数据涡流中,一个异常坚固的“数据锚点”开始闪耀,将分散的意识尘埃强行聚拢。那不是一个地点,而是一个身影,一个烙印在阿贾克斯意识最深处、几乎与他作为战士的本能融为一体的身影——雷诺伊尔。
前赛博格化要塞“铁砧”的指挥官,阿贾克斯的塑造者,也是他曾经唯一无条件服从的上级。
记忆的碎片开始凝聚,不再是旁观,而是近乎
你的心跳快了百分之十二,瞳孔有0.3毫米的扩张。”雷诺伊尔甚至没有看检测仪器,只是平静地陈述,“你在恐惧。不是对敌人,是对这台机甲破损的关节轴承。你担心无法在下次出击前修复它,担心因为它再次故障而导致任务失败,同伴伤亡。”
阿贾克斯无法反驳。雷诺伊尔总能看穿他试图隐藏的一切。
“恐惧是预警,不是枷锁。”雷诺伊尔走到机甲旁,用机械手指划过那道深刻的伤痕,“记住,真正的‘堡垒’,不在于永不破损的装甲,而在于破损之后,依然能坚守阵地的意志。工具会坏,人会死,但使命和职责,必须延续。”
他转向阿贾克斯,那双深井般的眼睛凝视着他:“你的价值,不在于你有多强,而在于你为何而战,以及…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决心。别让对‘完美’的执着,成为你被摧毁的弱点。”
外面是敌人持续不断的炮击,震得天花板灰尘簌簌落下。灯光忽明忽灭。雷诺伊尔站在巨大的战术地图前,地图上代表敌军的红色箭头已经几乎将代表要塞的蓝色区域彻底吞没。
“阿贾克斯,”雷诺伊尔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略快,“要塞守不住了。你的最终任务是,率领‘断后者’小队,为主力撤离争取最后四十七分钟。不计代价。”
阿贾克斯看着地图,喉咙发干。他知道“不计代价”和“断后者”意味着什么。
雷诺伊尔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转过身,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轻轻拍了拍阿贾克斯的肩膀,那冰冷的机械手指触感,让阿贾克斯一个激灵。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雷诺伊尔说,“但选择为何而死,如何战斗到最后一刻,定义了我们是谁。记住,‘铁砧’的精神不在于这座钢铁堡垒,而在于我们每一个像铁砧一样,承受捶打却永不弯曲的意志。”
他递过一个数据芯片:“这是‘铁砧’所有的核心数据,战术记录,以及…我对‘冈戈尼尔’网络的初步怀疑和分析。如果…如果你能活下来,把它带出去。这比要塞本身更重要。”
这些来自雷诺伊尔的、关于“意志”、“使命”、“坚守”的记忆碎片,如同强效的凝固剂,在阿贾克斯濒临彻底消散的数据幽灵中,注入了不可思议的凝聚力。它们与STA的干扰信号、黑金国际的归档数据、阿贾克斯自身的战斗本能疯狂地交织、冲突、最终达成了一种极不稳定的、动态的平衡。
他不是“复活”了阿贾克斯。他是…重构了一个基于阿贾克斯核心数据、雷诺伊尔意志烙印、以及未知数据污染物的数字幽灵。
他在黑金国际的数据库深处“睁开”了眼睛。他“看”到的,不再是物理世界,而是无尽流动的“冈戈尼尔”数据流,是防火墙的森严壁垒,是存储扇区的冰冷结构。
他能感觉到,自己这个异常存在的“进程”,正在被系统的安全协议缓慢而坚定地扫描、识别为“高危冗余/异常进程”,清除指令正在生成。
他没有时间困惑,没有时间悲伤。雷诺伊尔的教诲在核心深处回响:使命和职责,必须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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