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秒钟,长得像一个世纪。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只有全息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和监控画面还在证明时间并未停滞——黑金的部队正在鹰喙崖外重新集结,三个异常能量信号以每小时三百公里的速度从东南方逼近,预计接触时间:四十七分钟。
张天卿的手从脸上缓缓放下。
脸上没有泪痕。刚才指缝间渗出的液体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就蒸发了,只在皮肤上留下淡淡的盐渍。他的眼睛是干的,干得像两口被烈火烧透的井。瞳孔深处,某种东西正在碎裂、重组、沸腾。
他盯着屏幕上的那行字:
“生物识别特征,匹配率为99.7%——张卿佑。”
百分之九十九点七。
科学上允许百分之零点三的误差。也许是基因采样时的污染,也许是数据库比对算法的固有偏差,也许是战场上尸体残缺导致的识别困难。
但张天卿不需要那百分之零点三。
他知道。从骨髓深处,从血脉源头,从那些童年时父亲手把手教他握刀的记忆褶皱里——他知道那是真的。
黑金国际,把他父亲的尸体挖了出来。
把那个曾经单枪匹马杀穿五只“人间神祗”、收复五百公里失地、最终力竭而亡的北境传奇,变成了他们的杀人机器。
还把另外两位北镇的英雄——张狂,那个能用怒吼压过炮火的男人;阮泊文,那个能在梦境中窃取情报的女人——一起拖进了地狱。
指挥中心的白炽灯光很冷,照在张天卿深蓝色的将官服上,照在他左胸那排勋章上。最中央那枚,是“血色黎明”战役纪念章,颁给所有在那场战役中战斗过的人。颁发仪式上,父亲没能到场——他的追授仪式在三个月后。
张天卿记得那天。他十四岁,穿着过于宽大的礼服,站在追授台前。主持仪式的老将军把勋章别在他胸前时,手在颤抖。老将军说:“你父亲是个混蛋。他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活了下来,自己却冲进了最深处。你要记住,他不仅是英雄,还是个自私的混蛋。”
现在,这个“自私的混蛋”正被装在人造的躯壳里,朝着他儿子的防线冲来。
“司长。”一个年轻参谋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铁砧’要塞的能源核心已经超载百分之三十,按照预案,我们需要决定是继续加固防御,还是启动——”
张天卿抬起手。
一个简单的、手掌向下的动作。但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头顶压下,呼吸为之一窒。
他转身,走向指挥中心后方的一扇金属门。
门需要三重生物识别:指纹、虹膜、基因片段。张天卿依次验证。门滑开时,里面透出的不是光,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有实质的黑暗。
那是他的私人指挥室,也是他父亲的遗物陈列室。
房间不大,约二十平米。没有窗,四壁是未经粉刷的混凝土,粗糙得能看见骨料。室内唯一的家具是一张旧式橡木书桌,桌面斑驳,边缘有烟头烫出的焦痕——那是张卿佑生前的习惯,思考时喜欢把烟搁在桌边,常常忘记。
书桌后的墙上,挂着一把刀。
刀长一米二,刃宽三指。刀鞘是暗红色的硬木,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长期握持磨出的包浆。刀镡是简单的十字形,铁质,边缘已有锈迹。刀柄缠绕着黑色皮革,多处破损,露出下面的木质。
这不是什么神兵利器。没有能量核心,没有分子级锋刃,没有内置战术系统。它只是一把旧时代卡莫纳陆军制式指挥刀,型号是“苍狼-7”,在新历元年就已停产。
张卿佑就是用这把刀,在“血色黎明”战役的最后时刻,砍下了第五只“人间神?”的头颅——根据战报描述,当时他的动力装甲已完全损毁,能量武器全部耗尽,左臂被齐肩扯断。他用最后的力气,单手拖着这把刀,冲进了“神祗”的能量力场。
力场撕碎了他三分之二的皮肤和肌肉。
但他把刀捅进了那怪物的心脏。
刀被找到时,卡在怪物的肋骨里,刀身三分之一融化后又凝固,形状扭曲。战后,军械部门想把它收进博物馆。张天卿拒绝了。他亲自把刀带回北镇,请最好的工匠——其实只是个老铁匠,在废墟里用捡来的工具干活——将刀身重新锻打、修直、开刃。
老铁匠完工后说:“这把刀废了。硬度和韧性都不够,上战场一碰就断。”
张天卿说:“它本来就不是用来砍人的。”
“那用来干嘛?”
“用来记住。”
现在,张天卿站在书桌前,抬头看着墙上的刀。
他没有立刻去取。他先拉开书桌最下方的抽屉。里面只有一个铁盒,锈迹斑斑。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张卿佑还活着。三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作战服,没戴头盔,头发被风吹乱。他一只手搭在少年张天卿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叉着腰,咧着嘴笑,露出白得晃眼的牙齿。背景是旧北镇协司总部门口,旗杆上的旗帜在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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