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下了三天。
不是那种瓢泼的暴雨,而是北境特有、绵密如织、带着刺骨寒意的冻雨。雨丝打在“寂静山谷”第三庇护所加固过的复合板材屋顶上,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山谷里升腾起的雾气与铅灰色低垂的云层连成一片,将远处的针叶林和嶙峋山岩涂抹成模糊的水墨剪影。
庇护所最大的会议室(原矿工食堂改造)里,空气却因为过多的人体和紧张的气氛而显得有些闷热。长条木桌两侧坐满了人,桌面上摊开着数张新旧不一、标记各异的地图,旁边散落着写满数据的笔记本、喝了一半的搪瓷缸,还有几把随手放置、枪口朝外的冲锋枪。
一侧,是以斯劳特为首的“北旅者”第三批核心人员。经过风信子公会的初步整编和补给,他们的气色比刚抵达时好了一些,但眉宇间的疲惫和长途跋涉留下的风霜痕迹依然明显。斯劳特坐在中间,穿着那身略显宽大的公会配发的作训服,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几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擦伤。他的左边是“墓穴”,依旧沉默,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对面;右边是加拉哈德——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穿着自备的、带有旧世界某王室纹章修补痕迹铠甲的男人,他坐姿笔挺,手始终虚按在腰间那柄阔剑的剑柄上,气质与周围废土环境格格不入。罗伯特·基里曼则坐在稍远些的位置,他看起来更像个学者或工程师,鼻梁上架着一副用胶带缠住的眼镜,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写满复杂公式和草图的手札,手指无意识地在纸面上划动着。
桌子的另一侧,人数不多,只有五个人。但他们的存在感极强。为首者是一名年约四十、面庞黝黑、留着精悍短寸头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浆洗得笔挺、但肘部和膝部明显有加固处理的深蓝色野战服,肩章是北镇协司的鹰隼衔剑标志。他坐得如同标枪般直,双手平放在桌面上,指节粗大,布满老茧。他是张洪语,北镇协司“北境巡防司”副司长,此次前来的最高代表。
他身后坐着两名同样气质硬朗的军官,以及两名穿着灰色技术制服、怀里抱着厚重数据板的文职人员。这五人给人的感觉,与风信子公会的“废土淬炼”感或北旅者的“颠沛理想”感都不同,那是一种更为制度化、体系化、带着旧时代正规军余韵的秩序感。
会议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主要是在交换情报。
张洪语带来的情报详细得令人咋舌。通过他面前展开的、绘制在某种轻薄坚韧丝绸上的大幅北境地图,以及他身后技术官不时补充的数据,北镇协司对黑金国际在北境活动的了解程度,远超风信子公会此前的情报网络。
“根据我方‘夜枭’侦察营和渗透单位传回的最新信息汇总,”张洪语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点北方口音的硬朗,每个字都像子弹般清晰有力,“黑金国际在北境的军事存在,并非简单的巡逻和据点防御。他们正在执行一项代号可能为‘铁毡’的战略渗透计划。”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几处被红笔重点圈出的区域——欧克斯山脉东麓的几个隘口、约尔特港外围的旧造船厂区、殴尔秘尔山谷深处几个看似不起眼的矿洞入口。
“目标一,欧克斯山脉。他们试图秘密修缮并控制贯穿山脉的旧铁路隧道‘霜脊线’。一旦打通,其部署在中部平原的重型装备和物资,将能直接绕过我军在黄金山脉的主要防线,快速投送至北境腹地,威胁‘花房’矿区侧翼,并截断我司与风信子公会目前尚不稳固的陆路联系。”
“目标二,约尔特港。并非为了港口本身——那里的辐射污染和变异海洋生物使其短期内无法使用。他们看中的是港口地下,旧时代北方舰队留下的、规模庞大的地下潜艇洞库和配套维修设施。初步侦察表明,黑金的技术团队正在尝试重启部分设施,意图将其改造为隐秘的前进基地和某种大型实验场。具体实验内容未知,但能量反应读数异常。”
“目标三,殴尔秘尔山谷。这里的地质结构特殊,有丰富的稀有矿物和……旧世界遗留的某些高敏感性研究设施遗迹。黑金的‘掘进者’工程部队活动频繁,似乎在寻找或挖掘什么。我方情报员曾截获片段通讯,提及‘高纯度样本回收’和‘日焉协议测试场地预备’。”
“日焉”这个词一出现,斯劳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想起在风信子代表大会上,技术委员会老教授那看似无意的一句话。罗伯特·基里曼也停下了在纸上划动的手指,抬起了头。
张洪语顿了顿,目光扫过斯劳特等人,最后停留在会议桌尽头墙壁上悬挂的、代表风信子公会的简易风信子标志上。
“综上所述,黑金在北境的行动,绝非小打小闹的袭扰或资源掠夺。这是有预谋、分步骤、目标明确的战略级渗透,旨在钉入楔子,割裂北境抵抗力量,控制关键通道与潜在的战略资产,为后续可能的全面北进或实施某些特殊计划奠定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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