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葡萄架上的叶子开始泛黄,一串串紫葡萄沉甸甸地垂着,像挂了满架的紫玛瑙。许娇莲带着悦悦和二丫在架下摘葡萄,指尖触到冰凉的果皮,沾了层薄薄的白霜。
“娘,这串最大!”悦悦踮着脚够高处的葡萄,辫梢的红头绳随着动作甩动,像只跳跃的红蝴蝶。她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间有了许娇莲年轻时的影子,绣活也得了真传,尤其擅长绣蝴蝶,翅尾的磷粉用金线勾出,在阳光下能闪出细碎的光。
二丫抱着竹篮,笑得眉眼弯弯:“莲儿姐,昨儿县城的张太太来订嫁妆,说要十对百蝶图枕套,给她闺女做陪嫁呢。”她嫁过来三年,生了个胖小子,丈夫待她极好,每次回村都往绣坊跑,说还是跟着莲儿姐踏实。
许娇莲往篮子里放了串葡萄,笑着说:“让她先交定金,这阵子活计多,怕是得等些日子。”她抬头看了眼院门口,仲老二正背着念安从学堂回来,念安背着新做的书包,里面装着先生奖励的小砚台,一路喊着“娘,我回来了”,像只归巢的小雀。
“慢点跑,别摔着。”许娇莲迎上去,帮念安取下书包,见他额角渗着汗,掏出手帕给他擦,“先生夸你了没?”
“夸了!”念安挺起小胸脯,手里举着张字纸,“先生说我这‘孝’字写得好,让同窗们都学呢!”
仲老二把念安往地上放,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知道啥叫孝不?就是得听你娘的话。”
念安重重点头,跑到葡萄架下给盼儿看字纸。盼儿刚会走路,穿着件红布小袄,摇摇晃晃地扑过来,抓住纸角就往嘴里塞,被悦悦赶紧夺下来:“妹妹乖,这不能吃,姐姐给你葡萄。”
屋里传来婴儿的哭声,是刘寡妇的小儿子醒了。刘寡妇抱着娃出来,脸上带着点倦,却笑得温柔:“这小子,越来越能闹了,刚喂了奶又哭,怕是想他爹了。”
正说着,仲老大背着半篓山货回来,里面装着些栗子和野枣,是他一早去后山摘的。“给孩子们吃。”他把篓子往石桌上放,视线落在刘寡妇怀里的娃身上,声音放得柔,“咋又哭了?是不是饿了?”
刘寡妇白了他一眼:“刚喂过,许是尿了。”说着往屋里走,仲老大赶紧跟上去,要帮忙换尿布,惹得许娇莲和悦悦直笑。
仲老二往许娇莲身边凑,递了颗剥好的葡萄:“尝尝,今年的比去年甜。”他看着葡萄架下的孩子们,突然说,“等收了秋粮,咱请个瓦匠,把西厢房翻盖了,给念安和小石头当书房,他俩明年该跟着先生学算术了。”
“不用这么急。”许娇莲往他嘴里塞了颗葡萄,“先把绣坊的新架子搭起来,前儿李老板说要添两台新绣绷,得找个宽敞地方放。”
“都听你的。”仲老二笑着点头,眼里的光比秋阳还暖,“你说咋干就咋干。”
傍晚的灶间热闹得很,刘寡妇炖着鸡汤,许娇莲炒着青菜,悦悦帮着烧火,火光映得三张笑脸红扑扑的。仲老大在院里劈柴,仲老二给孩子们分野枣,念安和小石头抢着要最大的,盼儿坐在小木车里,举着颗枣子往嘴里塞,弄得满脸都是枣肉,像只花脸猫。
饭桌上,仲老二给许娇莲盛了碗鸡汤,又往刘寡妇碗里放了个鸡腿:“嫂子辛苦,这阵子带娃还得帮着绣坊的活。”
刘寡妇把鸡腿夹给仲老大:“他才辛苦,天不亮就去后山,回来还得编竹器。”
仲老大又把鸡腿往念安碗里塞,念安却推给盼儿:“给妹妹吃,妹妹长身体。”惹得大伙直夸他懂事。
许娇莲看着这光景,心里像被炭火烘着,暖得发胀。她想起刚嫁过来时,这院里只有她、仲老二和悦悦,灶间冷清得很,如今却挤满了人,笑声能掀翻屋顶,日子就像这锅鸡汤,慢慢熬着,熬出了最浓的香。
入冬后,第一场雪落下来时,西厢房的翻盖工程正好完工。新盖的屋子宽敞明亮,仲老大特意在靠窗的地方搭了个大木桌,给孩子们当书桌,上面摆着仲老二从县城买回来的砚台和毛笔,还有许娇莲绣的笔袋,上面绣着“学海无涯”四个字。
念安和小石头背着书包,在新书桌前坐得笔直,跟着先生念书,声音朗朗的,像两只报春的雀。盼儿坐在旁边的小木椅上,拿着根木炭在地上画圈,嘴里咿咿呀呀地跟着念,惹得先生直笑:“这小丫头,将来也是个爱念书的。”
许娇莲的“全家福”绣得差不多了,葡萄架下的人物渐渐鲜活——仲老二举着斧头劈柴,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仲老大抱着小儿子,脸上带着憨笑;刘寡妇坐在竹凳上纳鞋底,线轴放在脚边;悦悦和小石头在追蝴蝶,红头绳和蓝布衫在绿藤间闪;念安捧着书本在念字,盼儿趴在他脚边抓葡萄……只差最后几针,给每个人的脸上绣上笑。
这天,许娇莲正在绣最后几针,二丫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手里举着张红纸:“莲儿姐,你看!县太爷给咱绣坊题字了!‘巧夺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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