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院子里的积雪就被扫出条小道,露出黑黢黢的泥土,踩上去软乎乎的。许娇莲系着蓝布围裙在灶间忙活,锅里的小米粥“咕嘟”冒泡,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上的冰花,隐约能看见外面松枝上挂的红绸子——那是昨儿仲老大和悦悦一起缠的,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热乎劲儿。
“娘,我要吃糖糕!”悦悦穿着红棉袄,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灶间,两个羊角辫上还沾着雪,小手扒着灶台边,鼻尖在蒸汽里蹭得发亮。
“就知道吃。”许娇莲笑着拍开她的手,从篦子上拿起块刚炸好的糖糕,用筷子戳了个洞,“吹凉了再吃,小心烫着舌头。”金黄色的糖糕冒着甜香,糖浆顺着洞口慢慢流出来,馋得悦悦直咂嘴。
许二爷扛着梯子从外面进来,黑布褂子上落着层白霜,他把梯子往屋檐下一靠,粗声粗气地喊:“老二,搭把手!把灯笼挂上!”那灯笼是前儿赶集买的红绸灯笼,许老爹说挂在屋檐下,夜里亮堂,能照走“年兽”。
仲老二应声从屋里出来,灰布棉袄的领口别着朵绒布红花——是悦悦非要给他戴的,说是“好看”。他接过灯笼,踩着梯子往上挂,许二爷在下头扶着梯子,嘴里不停念叨:“往左点……再高点……对,就这儿!”
许老爹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看,烟杆在手里转着,见灯笼挂得周正,嘴角的皱纹堆成花:“好,比去年挂的纸灯笼精神。”去年的灯笼是许娇莲用红纸糊的,被风吹破了个洞,今年这绸子灯笼,看着就结实。
贴完春联挂完灯笼,日头已经爬到竹梢。许娇莲把剪好的窗花拿出来,红通通的一大摞,胖娃娃、鲤鱼、梅花,还有仲老二剪的那个“囍”字,被她分门别类理得整齐。“大哥,浆糊调好了吗?”她扬声喊。
仲老大端着个粗瓷碗从屋里出来,碗里是面粉调的浆糊,稠乎乎的:“好了好了,你看这黏度,保准掉不了。”他往窗玻璃上抹了点,用手指划了划,“比去年的强。”
贴窗花时,悦悦最兴奋,举着张小“福”字,踮着脚往炕边的窗户上贴,小胳膊够不着,急得直蹦。仲老二弯腰把她举起来,她立刻得意地喊:“我够着啦!我够着啦!”红棉袄在阳光下晃,像朵开得正艳的小石榴花。
“慢点贴,别把纸弄破了。”许娇莲在旁边叮嘱,手里正往玻璃上贴“连年有余”,指尖轻轻抚平红纸,让浆糊把边角都粘牢。阳光透过窗花照进来,在地上投出细碎的红影,像撒了把胭脂。
许二爷也凑过来帮忙,却笨手笨脚把张梅花窗花贴歪了,还沾了块浆糊在花瓣上。他急得直搓手,黑脸上淌着汗:“这咋整?弄不干净了。”
“没事,我来。”许娇莲拿出块干净抹布,蘸了点温水,小心翼翼把浆糊擦掉,又把窗花轻轻揭下来重贴,“你看,这不就好了?”
许二爷看着她灵巧的手指,嘿嘿地笑:“还是莲儿手巧。我这粗人,也就劈劈柴、修修犁还行。”他说着就转身往外走,“我去看看灶膛的火,别让粥熬糊了。”
屋里渐渐热闹起来,每张窗户上都贴上了窗花,红通通的一片,看着就喜庆。许娇莲站在屋中央,看着这些自己剪的、仲老二剪的、甚至悦悦剪的“虫子”窗花,突然觉得,这屋里的年味,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人踏实。
“娘,你看爹!”悦悦突然指着窗外喊。仲老二正站在院里,往松枝上挂小灯笼,灰布棉袄在红绸子的映衬下,竟有种说不出的俊朗。他偶尔抬头往屋里看,目光撞上许娇莲的,立刻像被烫着似的躲开,耳根却红了。
许娇莲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窗花,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灶间传来许二爷的大嗓门:“粥熬好了!快来吃!”她应了声,牵着悦悦往外走,心里像揣了块刚炸好的糖糕,甜丝丝的。
早饭吃的小米粥配糖糕,还有许娇莲腌的萝卜条,脆生生的。悦悦捧着小碗,吃得满嘴是糖,红棉袄上沾了不少糕渣,像撒了把碎金子。许老爹喝着粥,看着满桌的人,突然说:“今年这年,过得比哪年都舒心。”
“可不是嘛。”许二爷啃着糖糕,含糊不清地说,“莲儿的腿好了,悦悦也长本事了,老二的木活订单都排到开春了,咱往后的日子,准能像这窗花似的,红红火火!”
仲老大也点头:“等开春,我跟老二把铺子再拾掇拾掇,左边卖木活,右边摆莲儿绣的东西,保准能多挣点。”他看着许娇莲,眼里带着笑,“到时候给莲儿扯块好料子,做件新衣裳。”
许娇莲的脸有点红,低头喝着粥,心里却暖烘烘的。她想起在南京住院时,总担心日子过不下去,如今看着眼前的一切,才明白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难的日子都能熬出甜来。
吃完早饭,日头更暖了,雪开始化,屋檐的冰棱子滴着水,“叮咚叮咚”像串天然的铃铛。许娇莲坐在炕沿上,给悦悦缝虎头鞋的鞋带,针脚走得匀匀实实。仲老二坐在对面的小马扎上,削着块木头,说是要给悦悦刻个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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