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许娇莲就被窗纸外的白光晃醒了。她披衣坐起,往窗外一瞅,瞬间愣住了——院里的雪积了半尺厚,白皑皑的像铺了层棉花,屋檐下挂着的冰棱子亮晶晶的,从窗棂一直垂到地面,像串水晶帘子。
“下雪了!下雪了!”悦悦的尖叫声从隔壁屋传来,接着是“咚”的一声,想来是小家伙从炕上蹦了下来。
许娇莲笑着穿好棉袄,蓝布面的棉袄是仲老二新做的,里子塞了厚厚的棉絮,穿上身暖得很。她刚推开门,就见悦悦穿着红棉袄,像个小炮弹似的从屋里冲出来,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跑,两个羊角辫上沾了雪,活像顶了两朵棉花球。
“慢点跑,别摔着!”许娇莲赶紧喊,话音刚落,悦悦脚下一滑,“啪”地坐在雪地里,却没哭,反倒咯咯地笑,小手在雪地里扒拉着,抓了把雪往嘴里塞。
“傻丫头,雪不能吃!”许二爷拎着扫帚从屋里出来,黑布褂子外面套了件旧棉袄,领口磨得发亮。他看见悦悦坐在雪地里,赶紧放下扫帚跑过去,粗粝的大手在她身上掸雪,“冻着咋办?快起来!”
“小舅公,雪是甜的!”悦悦举着沾雪的小手,往许二爷脸上抹,把他的鼻尖都抹白了。
“你这小捣蛋!”许二爷笑着躲开,却故意往她脖子里塞了把雪,逗得悦悦尖叫着往许娇莲怀里钻。
仲老二和仲老大也陆续出来了。仲老二穿了件灰布棉袄,是许娇莲缝的,针脚细密,袖口还绣了朵小兰花。他手里拿着铁锹,见院里的雪太厚,便开始往门口铲,铁锹插进雪里,发出“噗嗤”的闷响。
“二哥,别铲那么干净,留块地方让悦悦玩。”许娇莲抱着女儿,红棉袄上沾的雪化了,印出淡淡的水痕。
“哎。”仲老二应着,把门口的雪堆到两边,堆出个小小的雪坡,“等会儿让悦悦在这儿滑滑梯。”
许老爹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棉袄外面罩了件黑布马褂,领口系着个红绸结——那是悦悦非要给他系的。他看着孩子们闹,嘴角的皱纹里都堆着笑,时不时咳嗽两声,声音里却透着暖:“这雪下得好,瑞雪兆丰年,明年准是个好年成。”
“爹说得对!”许二爷搓着冻红的手,突然一拍大腿,“咱堆个雪人吧!让悦悦当模特!”
“我不要当模特,我要堆个大老虎!”悦悦从许娇莲怀里挣出来,小手比划着,“比小舅公还高的老虎!”
“行!就堆老虎!”许二爷撸起袖子,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开始滚雪球。他滚的雪球又大又圆,没多久就堆起了雪人的身子,黑脸上淌着汗,混着雪水往下流,看着倒比悦悦还兴奋。
仲老二也放下铁锹,帮着滚雪人的脑袋。他的动作比许二爷细致,把雪球滚得光溜溜的,还用手把边缘抹得圆润,像打磨木头似的认真。“莲儿,你看这脑袋够不够大?”
许娇莲笑着点头,从屋里拿了顶旧草帽,又找了两颗黑纽扣:“等会儿把这个给雪人戴上,再用纽扣当眼睛。”
悦悦在旁边捡了根树枝,说是要给老虎做尾巴,却趁大人不注意,偷偷往仲老二的棉袄上扔雪团。仲老二回头看她,她就赶紧把树枝背在身后,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却笑得弯成了月牙。
“偷袭我?”仲老二故意板起脸,弯腰抓了把雪,捏成个小雪球,轻轻往悦悦身上扔。雪球在她红棉袄上炸开,溅起的雪沫沾在羊角辫上,像撒了把白糖。
“爹欺负我!”悦悦往许娇莲身后躲,却探着脑袋冲仲老二做鬼脸,小手还在背后偷偷攒雪团。
许娇莲看着他们闹,心里暖融融的。她想起在南京住院时,总盼着能回家看场雪,如今真的站在雪地里,看着身边的人笑闹,腿上的旧伤好像都不疼了。她也抓了把雪,往仲老二身上扔,雪落在他的灰布棉袄上,瞬间融成小小的水点。
“哟,莲儿也来偷袭我?”仲老二笑着躲开,眼里的光比雪还亮,“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抓了把雪,却没往她身上扔,反倒往许二爷背上拍,“小爷,吃我一招!”
“好你个老二!”许二爷正给雪人安脑袋,被他拍得一个趔趄,转身就抓起雪球反击。两个大男人在雪地里追打起来,灰布棉袄和旧棉袄在白雪地里晃来晃去,像两只笨拙的熊。
悦悦看得直拍手,嘴里喊着“小舅公加油”“爹加油”,小身子跟着蹦蹦跳跳,红棉袄像团跳动的火苗。许老爹坐在屋檐下的小马扎上,手里端着热茶,看着他们笑,烟杆在腿上磕了磕,说:“慢点闹,别摔着。”
堆好的雪人戴着草帽,纽扣眼睛亮晶晶的,树枝尾巴翘得老高,虽然不像老虎,倒像只憨态可掬的熊。悦悦搂着雪人的腿,仰着小脸问:“小舅公,它会冷吗?”
“不会,它穿着雪衣裳呢。”许二爷蹲下来,用手给雪人画了个大大的笑脸,“等开春暖和了,它就化成水,去给麦子喝水啦。”
“那它明年还来吗?”悦悦的小奶音带着点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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