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老二像疯了似的往村口跑,脚下的土路被他踩得扬起阵阵尘土。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车……要有车……”
刚跑到村口,就看到一辆破旧的拖拉机“突突突”地摇摇晃晃开过来,车斗里堆满了柴火。仲老二想都没想,直接冲了上去,张开双臂拦在路中间。拖拉机司机一个急刹,差点把他撞倒,探出头来怒骂:“你找死啊!”
“师傅!师傅!求您救救我媳妇!”仲老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坚硬的土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顾不上疼,双手死死抓住拖拉机的保险杠,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我媳妇难产,要去县医院,二十多公里,求您捎我们一程,多少钱都行!我给您磕头了!”说着,他“咚咚咚”地往地上磕,额头很快就红了一片。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见他这样,怒气消了大半,探着头往卫生所的方向望了望,犹豫道:“我这车拉着柴火呢,颠得厉害,产妇能受得住?”
“能!能受住!”仲老二连忙点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只要能去县医院,咋都行!求您了师傅!再晚就来不及了!”
司机咬了咬牙:“上来吧!赶紧去接人!”
仲老二连声道谢,爬起来就往卫生所跑。他的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重得像是踩在刀尖上,可脑子里回响着许娇莲在产房里的嘶吼,那声音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神经,逼着他往前冲。
冲进卫生所走廊,手术室的门还关着,可里面传来的嘶吼声比刚才更凄厉了,一声声“二哥……疼……”像针一样扎进仲老二的耳朵里。他扒着门缝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器械碰撞的轻响和医生压低的说话声,还有许娇莲那几乎要断气的哭喊。
“莲儿!莲儿我来了!咱去县医院!马上就不疼了!”他对着门喊,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里面的嘶吼声顿了一下,随即又响起来,带着哭腔:“二哥……我怕……”
“不怕!有我呢!”仲老二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他用拳头砸了砸门,“医生!能走了吗?车来了!”
门很快开了,两个护士推着担架床出来,许娇莲躺在上面,脸色惨白得像纸,嘴唇咬出了血印,额头上的汗把头发都浸湿了,黏在脸上。她看到仲老二,虚弱地伸出手,气若游丝:“二哥……”
“我在!我在这儿!”仲老二扑过去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不住地抖。他哽咽着,“咱去县医院,那儿有好医生,肯定没事的。”
许娇莲没力气说话,只是眼泪不停地流,抓着他的手却很紧,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护士把担架床抬上拖拉机,司机已经把车斗里的柴火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小块地方。仲老二小心翼翼地爬上拖拉机,蹲在许娇莲身边,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风:“媳妇,忍忍,咱很快就到。”
拖拉机“突突”地发动起来,一路颠簸着往县城开。车斗里的柴火随着颠簸摇晃,时不时撞到仲老二的后背,可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许娇莲。她疼得蜷缩起来,牙关紧咬,偶尔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每一声都让仲老二的心揪紧。
“疼就喊出来,莲儿,喊出来能好受点。”他把自己的袖子递到她嘴边,“别咬自己。”
许娇莲没咬,只是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
“莲儿!看着我!”仲老二晃了晃她的手,声音发颤,“别睡!跟我说说话!你忘了?咱还说要给孩子做虎头鞋,你说要教她绣花……”
许娇莲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仲老二的心沉了下去,恐惧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他怕,怕这颠簸的路太长,怕她撑不到县医院,怕刚才医生说的“保不住”变成真的。
他想起刚娶她的时候,她穿着红衣,怯生生地喊他“二哥”;想起她为他绣荷包,针脚歪歪扭扭却很认真;想起她摸着肚子笑,说孩子踢她了……那些画面在脑子里闪得飞快,和她此刻痛苦的样子重叠在一起,让他恨不得替她受这罪。
“老天爷,你要罚就罚我!”他对着颠簸的天空低吼,声音里全是绝望,“别折腾她!她这辈子够苦了!求你了……”
拖拉机摇摇晃晃走了一个多小时,许娇莲的嘶吼声越来越弱,到后来只剩下微弱的喘息。仲老二把耳朵凑到她嘴边,才能听见一点气音,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连抓着她的力气都快没了。
“师傅!能再快点吗?”他对着前面的司机喊,声音都劈了。
“已经最快了!这路不好走!”司机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无奈。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县城医院的影子终于出现在远处。仲老二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攫住——许娇莲好像没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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