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承满月那天,念安特意从省城回来,苏婉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初为人母的温柔。许娇莲早早就在院里摆好了酒席,葡萄架下挂着红绸,桌上的红馒头堆得像小山,都是刘寡妇和悦悦连夜蒸的。
“快让我看看大孙子!”许娇莲迎上去,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见小家伙闭着眼睛,小嘴巴抿着,像极了念安小时候,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真俊,随他爹。”
苏婉笑着说:“娘,您看这孩子,一路上都没哭,怕是知道要见奶奶了。”她往许娇莲手里塞了个锦盒,“这是我给您和爹带的补品,省城老字号的,对身子好。”
念安给仲老二作了个揖:“爹,儿子不孝,没能常回来陪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仲老二拍着他的肩膀,眼里的光闪闪的,“在外面当差别太累,家里不用惦记。”
仲老大抱着仲望的儿子,凑过来看仲承,咧着嘴笑:“这小子,将来准有出息,跟他爹一样能念书。”刘寡妇则拉着苏婉的手,问长问短,把早就准备好的虎头鞋往孩子襁褓里塞。
悦悦和小石头带着儿子也来了,小家伙已经会跑了,跌跌撞撞地扑向许娇莲,喊着“太奶奶”,惹得大伙直笑。盼儿端着刚酿好的葡萄酒出来,给每个人倒了杯,说:“这酒放了半年,正好尝尝。”
席间,念安说起在省城的事,说苏婉的画在文人圈里很受称赞,已经有人来求画了。苏婉红着脸摆手:“不过是瞎画罢了,哪比得上娘和盼儿妹妹的绣活。”
许娇莲笑着说:“各有各的好,你的画,盼儿的绣,将来都能传下去。”她给苏婉夹了块红烧肉,“多吃点,带孩子辛苦。”
酒过三巡,仲老二端着酒杯站起来,嗓门洪亮:“今儿高兴,咱祖孙三代聚在一块儿,我仲老二这辈子,就盼着这一天!来,干了这杯!”
大伙都跟着站起来,酒杯碰撞的脆响混着笑声,把葡萄架都震得沙沙响。许娇莲看着满桌的笑脸,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从当年一个人带着悦悦嫁过来,到如今五世同堂,这日子像场漫长的梦,却比任何梦境都真切。
念安在家住了半个月,每天陪着仲老二下地,跟着许娇莲学认绣线,苏婉则和盼儿一起绣活,教她画绣稿的花样,两姑嫂相处得像亲姐妹。临走那天,念安给许娇莲磕了个头:“娘,等我把省城的宅子收拾好,就接您和爹去住些日子。”
许娇莲摸着他的头:“不去了,家里住着踏实。你们把日子过好,比啥都强。”她往苏婉手里塞了个布包,“这里面是给孩子做的衣裳,还有些绣线,你要是想绣了,就自己试试。”
马车走远了,许娇莲还站在村口望着,仲老二给她披了件外衣:“风大,回去吧,他们过年就回来了。”
“嗯。”许娇莲点点头,往回走时,脚步却慢了些——她的腿这两年不大灵便,走快了就发沉。仲老二看在眼里,没说啥,只是默默扶着她的胳膊,一步一步慢慢走。
转年开春,盼儿终于遇到了心上人,是省城绸缎庄的少东家,叫沈文轩,温文尔雅,第一次来村里就帮着仲老二挑水,给许娇莲捶背,嘴甜得像抹了蜜,一口一个“伯母”,喊得许娇莲心里暖烘烘的。
沈文轩说早就听说“莲心绣坊”的名声,见了盼儿的绣品更是喜欢,说要把她的绣品放到自家绸缎庄的头等柜台,让全省城的人都见识她的手艺。盼儿红着脸,却把自己最得意的“葡萄图”绣品送给了他,算是定情信物。
秋天的时候,盼儿嫁去了省城,嫁妆装了满满十辆车,光绣品就占了一半,都是许娇莲和苏婉、悦悦一起绣的,从嫁衣到日常用的枕套、屏风,样样精致,惹得村里人都来看热闹,说仲家的姑娘就是金贵。
送亲那天,许娇莲拉着盼儿的手,眼泪掉个不停:“到了那边要好好过日子,别耍小性子,想家了就回来。”
盼儿抱着她哭:“娘,我舍不得您和爹。”
仲老二别过脸,偷偷抹了把泪,却粗声粗气地说:“哭啥,又不是不回来了!沈小子要是敢欺负你,爹去拆了他的绸缎庄!”
沈文轩赶紧保证:“伯父伯母放心,我这辈子都对盼儿好,把她当眼珠子疼。”
马车走了,许娇莲站在葡萄架下,看着盼儿常坐的竹凳,心里空落落的。仲老二递给她个刚摘的葡萄:“甜着呢,吃点。闺女嫁得近,想她了,咱就去省城看她。”
日子还在继续,只是院里的人渐渐少了。念安在省城升了官,把苏婉和孩子接了过去,偶尔写信回来,说仲承会喊“爷爷”“奶奶”了;悦悦和小石头生了第二个孩子,是个丫头,眉眼像悦悦,也爱绣东西;仲望的儿子也长大了,跟着仲老大编竹器,说要把爷爷的手艺传下去。
许娇莲的绣活渐渐慢了,眼睛花了,穿针都得让刘寡妇帮忙。她索性把绣坊交给了悦悦,自己每天坐在葡萄架下,看着仲老二劈柴,听着刘寡妇纳鞋底,日子过得像杯温茶,淡却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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