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霓虹 第73章 旧木箱里的年味

小年这天，沈星晚踩着板凳，从衣柜顶上拖下只旧木箱。箱子是樟木的，边角被岁月啃得圆润，铜锁上的绿锈蹭在袖口，留下片暗痕。她掀开箱盖，一股混合着樟脑与布料的气息漫出来，像打开了一坛封存多年的陈酿，瞬间把满屋的空气都染成了暖黄色。

“太奶奶，这里面是不是藏着糖瓜？”小棠踮着脚扒着箱沿，辫子上的红绒球随着动作晃悠。她刚在灶台边帮着熬糖稀，满手黏糊糊的，此刻正惦记着箱底可能藏着的年货。

沈星晚笑着拍掉她手上的糖渍，从箱底翻出件暗红色的棉袄。棉袄的盘扣是手工绣的牡丹，针脚细密，领口却磨出了毛边——这是陆景琛年轻时的新年衣，他总说“红棉袄衬气色，过年就得穿得红火”。有年除夕他在矿上值班，就穿着这件棉袄守了整夜，回来时棉袄上沾着煤屑，却笑得满脸是褶：“穿上它，就像你们在身边。”

木箱的夹层里藏着包油纸，打开是些泛黄的剪纸：胖娃娃抱鱼、喜鹊登梅、五谷丰登，都是陆景琛的母亲剪的。沈星晚拿起张“年年有余”，纸屑簌簌落在箱底：“你太奶奶的手巧着呢，每年小年都剪一沓，贴在窗上、门上，说‘红纸上的福气能落进家里’。有年她病着，还强撑着剪了张‘全家福’，说‘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

小棠从箱角翻出个铁皮饼干盒，打开是些褪色的红头绳、掉漆的小铜铃，还有几颗包着玻璃纸的糖——是二十年前的水果糖，玻璃纸已经发脆，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鲜亮。“这些是给我的吗？”她捏起颗橘子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虹彩。

“是你爸爸小时候的压岁钱糖，”沈星晚指着饼干盒上的“福”字，“你太爷爷总把糖藏在这儿，说‘每天吃一颗，甜到元宵节’。有次承承偷吃，把整盒糖都揣进了肚，夜里闹牙疼，你太爷爷背着他跑了三里地找牙医，回来时棉袄都被汗湿透了，却还笑‘我儿子嘴甜，随我’。”

箱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年画，上面的胖娃娃抱着金元宝，边角卷成了波浪。沈星晚用手指抚平褶皱：“这是1983年的年画，你爷爷刚上小学，非要把年画贴在箱盖上，说‘这样打开箱子就能看见元宝，咱家就发财了’。你太爷爷笑着说‘咱家的财，是靠双手挣的，比元宝还金贵’。”

承承提着袋新蒸的馒头进门时，正撞见沈星晚在翻木箱。“妈，这箱子又翻出来了？”他把馒头放在桌上，热气腾得木箱上的铜锁都起了雾，“我记得小时候总偷着拿里面的压岁钱，被爸追着打，说‘这钱是给你交学费的，不能乱花’。”

“他哪舍得真打，”沈星晚从箱底抽出个红布包，里面是沓旧钞票，最大的面额是十元，“这是你小时候的压岁钱，他一张没动，说‘等承承考上大学，就用这笔钱给他买支好钢笔’。后来你真考上了，他却把钱换成了新被褥，说‘钢笔能写字，被褥能暖心’。”

小棠忽然发现箱底刻着行小字，是用铅笔写的：“景琛、星晚，带着孩子们好好过年。”字迹歪歪扭扭，是陆景琛的母亲临终前刻的。那年冬天特别冷，老人躺在病床上，用最后点力气在箱底刻字，说“这箱子能装下年味，也能装下念想”。

沈星晚的指尖在字迹上停留许久，忽然说：“今年的年画，就贴在客厅正中间吧，像你奶奶当年那样。”她把剪纸分给小棠，“去，把这些贴在窗上，让太奶奶看看，咱家的年，一年比一年红火。”

暮色降临时，屋里飘起了蒸馒头的甜香。小棠踩着板凳贴剪纸，红纸上的胖娃娃在暮色里格外鲜亮；承承在厨房炸丸子，油花溅起的声音“滋滋”响；沈星晚坐在木箱旁，把旧棉袄叠好，放进新做的布套里——她打算把这件棉袄改改，给小棠做件小背心，说“让太爷爷的福气，接着暖着咱家的孩子”。

窗外的鞭炮声零星响起，年味像潮水般漫进屋里。沈星晚望着箱盖内侧的年画，忽然觉得陆景琛就站在木箱旁，手里拿着包水果糖，笑着说“星晚，给孩子们分糖了”，棉袄上的煤屑仿佛还在，却暖得让人心头发烫。

她知道，这旧木箱装的从来不是衣物糖果，是年味里的牵挂——是太奶奶剪纸的盼，是太爷爷藏糖的疼，是陆景琛值班时的念，是一辈辈人把日子过成糖的暖。只要这箱子还在，年味就不会散，那些藏在樟木香气里的念想，就会像永不融化的糖，甜透每个冬天。

临睡前，小棠把那颗橘子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漫开来，她说：“太奶奶，这糖比今天熬的糖稀还甜呢。”沈星晚摸着她的头，目光落在木箱上，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箱底的字迹上，像有人在轻轻说：“看，孩子们吃得有多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