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刚过,村里的晒谷场就热闹起来。金黄的稻穗被摊成厚厚的一层,像给地面铺了张巨大的金毯,阳光晒得谷粒“噼啪”作响,空气里飘着谷物特有的甜香。沈星晚站在晒谷场边缘,看着几个老人用木耙翻动稻谷,忽然想起陆景琛年轻时的样子——他总爱光着脚踩在谷堆上,说这样能“接地气”,脚底板磨出的茧子,比牛皮鞋还结实。
“星晚婶,快来搭把手!”晒谷场中央有人喊,是村东头的大柱,正扛着个巨大的竹筛,额头上的汗珠滚进衣领里。
沈星晚笑着走过去,接过大柱递来的木耙。这木耙的木柄被磨得油光锃亮,上面还留着个浅浅的牙印——那是陆景琛年轻时跟人打赌,说能一口咬断木柄(当然没成),留下的纪念。“这耙子可有年头了,”她摸着木柄,“还是你景琛叔年轻时做的,说用着顺手。”
大柱挠挠头:“我爹说,这耙子筛过的谷粒,比机器筛的还干净。”
正说着,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几个半大的孩子在谷堆旁追逐打闹,其中一个穿着红背心的小子,正学着大人的样子挥舞小耙子,结果脚下一滑,摔进谷堆里,引得众人哄笑。沈星晚看着那孩子从谷堆里钻出来,满脸谷糠却笑得灿烂,忽然想起陆景琛说过的事——他小时候也总爱在晒谷场打滚,回家被娘追着打,却第二天还敢来。
“那时候你景琛叔总说,晒谷场是村里的‘游乐场’,”沈星晚对大柱说,“白天晒谷,晚上就成了电影场。他总带着小板凳占前排,看完电影还不肯走,躺在谷堆上数星星,说要数清天上有多少颗星,就像数清谷堆里有多少粒米。”
大柱听得入了迷:“景琛叔还会数星星?”
“不光会数,他还会用谷粒摆星座呢。”沈星晚指着天上的云,“你看那朵像不像猎户座?他以前就用谷粒在晒谷场摆过,说这样教孩子们认星座,记得牢。”
日头升到头顶时,晒谷场的人多了起来。有人推着独轮车来送新割的稻子,有人扛着麻袋来装晒干的谷粒,还有人端着茶水来给干活的人解渴。沈星晚接过王婶递来的粗瓷碗,喝了口晾好的绿豆汤,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
“说起来,这晒谷场还是你景琛叔带头修的呢。”王婶坐在谷堆旁纳鞋底,线穿过布面的声音“沙沙”响,“以前这地方坑坑洼洼,晒谷总晒不均匀。他年轻时领着村里的小伙子们填坑、夯土,忙了半个月才弄平整。”
沈星晚望着晒谷场边缘的石碾,碾盘上的纹路深得能卡住谷粒,那是陆景琛带着人凿的,说“纹路深点,碾米才够细”。石碾旁边的歪脖子树还在,树干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景琛到此一游,某年某月”,是他少年时的恶作剧,后来被长辈骂了顿,却没舍得把字刮掉。
傍晚收谷时,夕阳把晒谷场染成了金红色。大人们用木锨把谷粒堆成小山,孩子们在旁边帮忙捡散落的谷穗,笑声像撒了把银珠子。沈星晚站在谷堆旁,看着大柱用簸箕扬谷,谷壳被风吹散,金黄的谷粒簌簌落下,落在她的布鞋上。
“你景琛叔以前扬谷,能让谷壳飞得比鸟还高。”她笑着说,“他总说,扬谷就像过日子,得把没用的糠皮扬出去,才能留下实在的谷粒。”
暮色渐浓,晒谷场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谷堆的轮廓在暮色里起伏。沈星晚最后看了眼那盘石碾,仿佛还能看到陆景琛推着碾子转圈的背影,粗布褂子被汗水浸透,却哼着不成调的山歌,碾子滚动的声音,像在应和他的节奏。
回家的路上,她手里攥着把刚晒干的谷粒,指尖能感受到谷壳的粗糙和谷粒的饱满。这些谷粒会被磨成米,酿成酒,变成来年的种子,就像陆景琛留在晒谷场的那些故事,会被一辈辈人说下去,带着阳光的味道,永远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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