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霓虹 第54章 老石磨盘的年轮

白露刚过，村口的老石磨盘被请进了社区的“农耕记忆馆”。沈星晚牵着小棠的手站在磨盘前，青石表面被磨得光滑如镜，磨齿间还嵌着细碎的麦麸，是几十年前磨面时留下的痕迹。这磨盘是陆景琛的爷爷年轻时凿的，盘面上刻着圈浅淡的年轮，像给时光画了个圈。

“太奶奶，这石头怎么中间有个洞呀？”小棠踮着脚，手指戳着磨盘中央的圆孔，那里还留着木轴转动的深痕。她刚在学校学了“粮食的由来”，此刻看着磨盘，眼睛里满是好奇。

沈星晚蹲下身，指着磨盘上的纹路：“这叫石磨，能把麦子磨成面粉。你看这些齿，得一凿一凿凿出来，齿深了磨出来的面粗，浅了磨不动，得刚刚好。”她忽然想起陆景琛说过的，爷爷凿磨盘时的样子：“天不亮就上山选青石，说‘石头得有筋骨，才经得住磨’，凿了整整三个月，手上的茧比磨盘的齿还深。”

磨盘旁摆着个竹编的簸箕，里面装着今年新收的小米。社区的张叔正往磨眼里填米，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小米顺着磨齿流下来，变成细碎的米粉，带着股清新的谷香。“星晚婶，您来试试？”张叔笑着递过磨杆。

沈星晚握住磨杆，掌心贴在被无数人握过的地方，木头被摩挲得温热。她轻轻推着磨盘转动，节奏慢得像踩着旧时光的拍子：“以前村里没碾米机，全靠这磨盘。你太爷爷小时候，天不亮就来帮着推磨，说‘磨得快，全家就能早点吃上新面馒头’。”

小棠也想试试，却怎么也推不动磨杆，急得小脸通红。沈星晚把着她的手，一起用力：“推磨得顺着劲儿，就像过日子，不能硬来。你太奶奶总说，推磨时要哼着歌，‘歌声能让面粉更白’。”

磨盘的底座刻着行小字，被岁月磨得快要看不清，沈星晚用手擦了擦，才显出“民国三十一年”的字样。“这磨盘比你太爷爷还大两岁，”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抗战时村里藏粮食，就把麦种埋在磨盘底下，日本兵来了好几次，都没发现——这石头硬，守得住秘密。”

人群里的李爷爷忽然叹了口气：“当年我家没粮，景琛他娘就用这磨盘给我磨红薯面，说‘掺点麦麸，吃着顶饿’。磨完面，她总把磨齿缝里的碎面刮下来，说‘一颗粮食都不能糟践’。”

沈星晚的手顿了顿，磨杆在掌心微微发烫。她想起陆景琛的母亲，那个总穿着蓝布褂子的女人，推磨时后背的弧度像座桥，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滴，却总笑着说“磨盘转，日子就有盼头”。有年大旱，粮食欠收，她就把野菜剁碎了和在面里，磨出的饼子带着点苦，却被全家人吃得香。

“太奶奶，面粉为什么会变白呀？”小棠看着磨盘里的米粉，忽然问。

“因为石头把麦壳磨掉了呀，”沈星晚拿起一小撮米粉，在阳光下看，粉末细得像雪，“就像日子，得磨一磨，才能露出里面的甜。”

承承带着厂里的年轻人来参观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妈，这磨盘真是爷爷凿的？”他摸着磨盘上的年轮，指尖触到凹凸的凿痕，“比我们车间的机床还结实。”

“你爷爷说，石头是死的，人是活的，”沈星晚笑着说，“他凿磨盘时，特意在底座留了个小凹槽，说‘下雨时能存点水，磨盘就不会裂’。你看，过日子得像他这样，心里得装着数。”

年轻人里有人拿出手机拍照，说要回去做个石磨模型，放在车间当摆件。“沈奶奶，这磨盘教会我们什么呀？”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问。

沈星晚望着转动的磨盘，米粉簌簌落下，像时光在流淌。“它说啊，”她缓缓开口，“粮食要一粒一粒磨，日子要一天一天过，急不得，也懒不得。就像这磨齿，看着不起眼，却能把粗的磨细，把碎的磨匀，这才是真本事。”

夕阳西沉时，磨盘被盖上了防尘布。小棠把今天磨的米粉装了一小袋，说要带回家让妈妈蒸馒头。“太奶奶，明天我们还来推磨好不好？”她仰着头，辫子上的蝴蝶结晃了晃。

“好啊，”沈星晚帮她理了理头发，“让你太爷爷看看，他当年推过的磨盘，现在还有孩子稀罕呢。”

回家的路上，小棠忽然指着天边的晚霞说：“太奶奶，你看晚霞像不像磨盘转出来的面粉？”沈星晚抬头望去，橘红色的云彩铺满天空，确实像摊开的新面，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夜里，沈星晚做了个梦，梦见陆景琛的爷爷正在凿磨盘，锤子敲在凿子上，发出“叮当”的响，每一声都像在给时光刻年轮。陆景琛蹲在旁边递水，他母亲站在磨盘旁，手里捧着刚磨好的面粉，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醒来时，窗外的月光落在桌上，像铺了层薄薄的米粉。沈星晚忽然明白，这老石磨盘磨的从来不是粮食，是岁月——是爷爷凿石的力道，是母亲推磨的耐心，是陆景琛藏粮的智慧，是一辈辈人把苦日子磨成甜的韧劲。

而那些磨盘上的年轮，圈住的不只是时光，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只要心里有磨盘的实在，日子就永远有磨不完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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