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霓虹 第138章 文物保护局

沈星眠抱着药箱赶到时，祠堂门口的石狮子旁站着几个穿制服的人，亮闪闪的徽章在日头下晃眼。她心里咯噔一下，拨开围观的人群挤进去，就看见三叔公被人扶着坐在门槛上，嘴角破了，正捂着胸口咳嗽，旁边扔着根断成两截的枣木棍——那是祠堂门口镇宅用的，赔了这祠堂快百年了。

“叔公！”沈星眠蹲下去，药箱“啪”地砸在地上，“这是咋了？”

三叔公看见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又迅速暗下去，摆摆手：“没事，就是……就是没看住门，让他们把供桌给挪了。”

沈星眠顺着他的目光往里看，祠堂正厅里，那张雕花供桌被抬到了角落，原本放供桌的地方空荡荡的，积着层薄灰的地面上，能看见几道新鲜的划痕。几个穿制服的人正在拍照，闪光灯刺得人眼睛疼。

“我们是文物保护局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走过来，出示证件，“接到举报，说这里私藏文物，我们来核实一下。”

“啥文物？这供桌是我们沈家传下来的，民国时我太爷爷亲手打的！”沈星眠的声音发颤，指着那张被挪到角落的供桌，“上面刻的是我沈家的家训，不是啥文物！”

“是不是文物，得专业鉴定了才算。”年轻人语气平淡，“这桌子雕工精细，有年代价值，按规定得先带回局里。”

“不行！”沈星眠猛地站起来，拦在供桌前，“这桌子不能动！我爷爷小时候在上面写过字，我爹结婚时，我娘敬茶就在这桌上磕的头，我……我去年还在上面放了考上大学的通知书！”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带着哭腔。这张供桌，哪里是什么冰冷的木头，是沈家几代人的念想啊。三叔公说过，当年闹饥荒，全家就靠在供桌抽屉里藏的几捧谷子活了下来；后来山洪冲了半条街，是这桌子太沉，顶住了塌下来的横梁，护住了躲在下面的几个孩子。

“小姑娘，别激动。”另一个年纪大点的制服人员劝道，“我们只是暂时保管，鉴定清楚不是文物，马上送回来。”

“要是被鉴定成文物呢？”沈星眠盯着他，眼眶红得像兔子，“是不是就拿不回来了？”

那人沉默了，没点头，也没摇头。

三叔公这时候咳得更厉害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沈星眠赶紧扶着他：“叔公您坐着，我来跟他们说。”

“别争了，眠眠。”三叔公喘着气，拍了拍她的手，“桌子……桌子比人经活，就算被拿走，上面的刻痕还在，咱记着就行。”他顿了顿，指着供桌腿，“你看那道小缺口，是你小时候爬桌子摔下来，磕掉的一块木茬，你忘了？”

沈星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在桌腿内侧看见个月牙形的缺口，边缘早就被摩挲得光滑。那是她五岁那年，非要踩着凳子够供桌上的糖罐，结果连人带凳摔了，额头磕在桌腿上，流了好多血，桌子也被磕掉了一块。后来每次看见那缺口，娘都会念叨她“是个闯祸精”。

“还有这抽屉，”三叔公又指了指供桌最下面的抽屉，“你奶奶当年总爱在里面藏点心，你爹和你叔小时候为了抢里面的桃酥，能打一架。”

周围的人渐渐散了，制服人员在商量着怎么搬运供桌。沈星眠蹲在供桌前，手指抚过那些熟悉的刻痕——有爷爷刻的“平安”，有爹写的“勤俭”，还有她自己用铅笔描的小爱心，被岁月磨得浅了，却还能看出个大概。

“我能……能再摸一下吗？”她抬头问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对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沈星眠把脸贴在供桌侧面，木头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凉，像小时候奶奶的手摸着她的头。她轻轻说：“对不起啊，没看好你。”

供桌没动静，可她总觉得，木头在轻轻颤，像在说“没事”。

搬运的人过来时，沈星眠让开了，却没走，就站在祠堂门口看着。三叔公拄着拐杖，陪她一起站着，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叠在祠堂斑驳的墙面上。

“眠眠，”三叔公忽然说，“你爷爷以前跟我说，物件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咱还记得桌子上的事，记得那些磕磕绊绊的日子，桌子就还在。”

沈星眠没说话，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她看着供桌被小心翼翼地抬走，像看着一段沉甸甸的时光被抽离，心里空落落的，却又奇异地踏实——就像三叔公说的，那些刻在木头里的故事，那些藏在抽屉里的甜，那些磕在桌腿上的疼，早就刻进骨子里了，拿不走的。

晚上三叔公把那根断成两截的枣木棍捡了回来，用红绳捆在一起，放在沈星眠手里：“这棍子跟供桌是一年做的，留着吧，就当……就当留个念想。”

沈星眠握着那根带着木纹的木棍，忽然想起小时候，爷爷总说：“咱家的东西，看着笨，却经得住事。”

是啊，就像这棍子，断了，却还带着木头的温厚；就像那些被时光带走的物件，只要有人记着，就永远活着。她摸了摸木棍上的裂痕，在心里悄悄说：等供桌回来，她要在上面刻上今天的事，刻上三叔公嘴角的伤，刻上自己掉的眼泪，让后来人知道，这张桌子，曾被一群想护住它的人，拼了命地记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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