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霓虹 第135章 老宅的木门闩

沈星晚推开老宅的木门时，门轴发出“嘎吱”的长鸣，像位老人在低叹。她伸手去拨门后的木闩，那根黑沉沉的枣木闩上布满沟壑，是被几代人的手磨出来的，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木头特有的温润。

“太奶奶，这门闩好粗啊。”小宝跟在后面，看着木闩横在门板上，严丝合缝地卡住门槽，“现在谁家还用这个？都装防盗门了。”

沈星晚把木闩往旁边挪了挪，露出门后贴着的泛黄春联，边角卷着毛边，上面的“平安”二字还能看清轮廓：“这门闩是你太爷爷年轻时亲手做的，用的是后院那棵百年老枣树的枝桠，说‘枣木硬，能镇宅’。”她指尖划过木闩中间一道深深的刻痕，“你看这儿，是1959年那场台风留下的——风太大，门板被吹得直晃，你太爷爷就用这门闩死死抵着，自己守在门后，硬是没让风把门板掀走，这刻痕就是当时抵出来的。”

小宝凑过去摸，刻痕里嵌着些细碎的木屑，像藏着段风干的时光。门闩靠近顶端的地方，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坑，是用指甲抠出来的。“这是你爷爷小时候的‘杰作’，”沈星晚笑出皱纹，“他总爱趁大人不注意，用指甲在门闩上抠坑，说要‘给门闩做记号’。有次抠得太使劲，指甲缝里渗了血，你太奶奶没打他，只说‘这门闩认人，你抠了坑，它就记得你了’。”

老宅的木门是两扇对开的，门板上有层厚厚的包浆，靠近把手的地方磨得发亮。沈星晚指着门板上一块深色的印记：“这是你爸结婚那年留下的。当时接亲的队伍挤在门口，新媳妇的红盖头蹭在门板上，留下这道红印子，你太奶奶说‘见红是喜，这门以后更能护着家了’。”

正说着，隔壁的陈大爷扛着锄头路过，看见门闩露在外面，笑着喊：“星晚婶，又来老宅收拾啦？你家这门闩可是咱村的‘门神’，当年闹贼，全村就你家没被偷过。”

沈星晚应着：“可不是嘛，这门闩结实，贼撬不动。”她弯腰从门后捡起根细麻绳，把木闩和门板系在一起，“前阵子下大雨，门轴有点松，系着点稳当。”

陈大爷走远后，小宝发现门闩底部有个小小的豁口，像被什么东西啃过。“这是老鼠咬的？”他好奇地问。

“是1962年闹饥荒时，家里存的红薯干就藏在门后，”沈星晚的声音轻下来，“夜里老鼠想偷红薯干，啃不动门板，就去啃门闩，结果把牙硌掉了半颗，豁口就这么留下了。你太爷爷说‘连老鼠都知道这门闩硬，咱家人更得硬气，啥坎儿都能熬过去’。”

老宅的堂屋里，摆着张老旧的八仙桌，桌腿缠着圈红布，是去年沈星晚缠的。“每次来，我都要把门闩好好擦一遍，”她从兜里掏出块布，仔细擦拭着木闩上的沟壑，“你太爷爷走的那天，弥留之际还念叨‘别忘了闩门’，他总说‘门闩一落，家就稳了’。”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门闩上投下细长的光斑，那些刻痕和小坑在光里格外清晰。小宝忽然觉得，这根不起眼的木闩，像位沉默的守护者，守着老宅的晨昏，也守着一家人的记忆——太爷爷抵着门闩抗台风的背影，爷爷抠门闩时的专注，爸爸结婚时的热闹，还有太奶奶念叨的“门闩认人”……都被它牢牢锁在了时光里。

沈星晚收拾完东西，准备锁门。她举起木闩，对准门槽轻轻落下，“咔哒”一声，严丝合缝。“你看，”她拍了拍门闩，“它知道自己该在啥位置，就像咱家人，不管走多远，都知道家在哪儿。”

关门前，小宝回头望了眼门闩，它静静横在门后，黑沉沉的，却透着股让人踏实的劲儿。他忽然明白，太奶奶为啥总要来老宅看看——不是为了收拾屋子，是为了看看这根门闩，看看那些藏在沟壑里的日子，看看家最本真的样子。

走出老宅时，沈星晚又回头看了眼，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门闩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像在说：“放心吧，家在呢。”

夕阳把老宅的影子拉得很长，门闩的影子嵌在门影里，像个坚固的句号，圈住了所有关于家的故事，也圈住了一代代人心里最安稳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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