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箱被挪到了堂屋中央,沈星晚踩着小板凳,伸手够箱顶的铜锁。锁芯早就锈住了,她倒了点菜籽油进去,又用布擦了擦,来回拧了几下,“咔哒”一声,锁舌终于弹开。一股混着樟脑和旧棉花的气息涌出来,像掀开了一床晒过太阳的老棉被。
“这里面裹着你太爷爷的‘宝贝’呢。”沈星晚回头对小棠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她掀开箱盖,里面铺着层深蓝色的土布,掀开土布,露出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旧棉絮,黄中泛白,边角都磨出了毛边。
小棠皱了皱鼻子:“太奶奶,这棉絮都旧成这样了,留着干啥呀?”
沈星晚没说话,伸手捻起一缕棉絮。棉絮很软,带着点硬邦邦的质感,那是反复拆洗、晾晒留下的痕迹。“你太爷爷年轻时候,冬天总冻得直哆嗦,他娘——也就是你外太祖母,每年秋收后就把旧棉絮拆了,重新弹松,再掺点新棉花进去,缝成棉裤棉袄。”她的指尖划过棉絮上的针脚,那些歪歪扭扭的线迹,有的地方还打了个小结,“这都是你外太祖母的手艺,她眼神不好,穿针都得凑到灯底下,却偏要把棉絮塞得鼓鼓囊囊,说‘厚点才抗冻’。”
箱底压着件深蓝色的棉袄,领口和袖口都磨破了,里子上沾着几块褐色的污渍。“这是你太爷爷二十岁那年穿的,”沈星晚把棉袄拎起来,对着光看,“那年他去山里砍柴,遇上暴雪,迷了路,就靠这件棉袄扛了一夜。回来时棉袄冻成了硬壳,里子全是冰碴,他却把最破的地方对着自己,说‘棉袄护着我,我也得护着它’。”
小棠凑过去摸了摸棉袄,布料硬得像纸板,却奇异地觉得暖和。“这污渍是啥呀?”她指着里子上的褐色印记问。
“是血渍。”沈星晚的声音轻了些,“他为了找回家的路,攀悬崖时摔了一跤,手肘磕在石头上,血顺着胳膊流进棉袄里。回来后我要拆了洗,他死活不让,说‘这是护身符,洗了就不灵了’。”她顿了顿,眼里闪过点笑意,“后来还是我趁他下地,偷偷拆了里子洗的,晾干后又给缝回去,他愣是没发现。”
樟木箱最底层,藏着个小小的布包,用红绳系着。沈星晚解开红绳,里面是几团搓得紧实的棉线,有白的、蓝的、灰的,都是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你太爷爷手巧,农闲时就爱坐在门槛上搓棉线,说‘线搓得紧,缝出来的衣裳才结实’。”她拿起一团蓝线,“这线是用你外太祖母织的土布拆的,他攒了好多年,本想给我织条围巾,结果到最后也没织成——后来他总说,‘等明年吧,明年一定织’,可明年复明年,直到他走,这线还在这儿呢。”
小棠忽然发现,棉絮堆里夹着片干枯的枫叶,红得像团小火苗。“太奶奶,这叶子也是太爷爷藏的?”
“是你太爷爷捡的。”沈星晚把枫叶捏在手里,叶脉清晰得像老人手上的青筋,“那年秋天他跟我求婚,没买啥像样的东西,就捡了片最红的枫叶,说‘你看这叶子,红得喜庆,跟你一样’。我当时笑他寒酸,心里却偷偷把叶子夹在了他的棉袄里,没想到他一直留着。”
她把棉絮重新铺回箱底,棉袄叠成原来的样子,布包系好红绳。“这樟木箱啊,不光装着棉絮,还装着你太爷爷的日子呢。”沈星晚盖上箱盖,铜锁“咔哒”锁好,“他总说,旧东西有旧东西的魂,扔了,就像丢了段日子,心里空落落的。”
夕阳从窗棂照进来,落在樟木箱上,把铜锁的影子拉得老长。小棠摸着箱面上凹凸的花纹,忽然觉得,这些旧棉絮、旧棉袄,还有那片干枫叶,都像在轻轻说着话,说的都是太爷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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