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浓雾倏然散去,亮得刺眼。
身上一重,垂眸看去,身上是华贵的皇后朝服。
如懿能感觉到自己端坐于宽大的紫檀凤椅之上,背脊挺得笔直。
下方妃嫔、命妇们整齐划一、恭敬无比的行跪拜大礼。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之声整齐洪亮,在雕梁画栋间回荡不息。
殿宇高阔,阳光耀眼,如懿感觉心口熨帖,笑容绽放在脸上。
“姐姐!” 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带着由衷的喜悦。
海兰穿着一身品蓝绣缠枝莲的宫装,眉眼弯弯,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襁褓上前来。
襁褓裹着明黄的锦缎,里面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正睡得香甜,小嘴微微嘟着,呼吸均匀。
“您瞧瞧永琪,这孩子今日格外精神呢。”
场景骤然转换。
不再是庄严肃穆的宫殿,而是青山绿水间。
两岸垂柳依依,远山如黛,春风拂面,带着水汽和花草的芬芳。
皇上穿着常服,站在如懿身旁,少了平日的帝王威压,眉宇间是难得的松弛与温柔。
“如懿啊,这条头糕不错,你尝尝。”
阳光洒在他英俊的侧脸上,也洒在她心间,暖洋洋的,驱散了所有阴霾。
她依偎在他肩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对皇上和继后爱情的歌颂,不由得熏熏然了。
后宫嫔妃坐在河中央的船上,遥遥的望着这边,满眼是对他们的嫉恨。
如懿不由得笑出声。
身旁的皇上突然却推开她,脸上是见了鬼的表情:“怎么会是你,阿箬呢!”
如懿往后一对,脚下青石砖面瞬间变成溪流,瞬间站立不稳。
“啊——!”
一声尖叫撕裂了延禧宫偏殿死寂的黑暗。
如懿猛地弹坐起来,心脏狂跳,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眼前似乎还残留着刚刚梦里的一切。
华丽的凤冠,温润的东珠,帝王的缱绻柔情,举世皆知的殊荣!
“假的…都是假的…” 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
可梦中的感觉为何如此真实,清晰的如同真实发生过的画面。
而且,梦中海兰还活着,却没看见阿箬的的身影。
她攥紧被子,脑海里乱成一团。
隔着宫道的那面墙边突然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
“…听说了吗?昨儿个,五阿哥,带着他那两个伴读福康安少爷和景琪少爷,去上书房了!”
“嗨!这么大的事儿,宫里谁还不知道啊?整个都炸开锅了!真真儿是开了眼了!”
如懿屏住呼吸,站起身,走到墙边。
“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昨儿不当值,只听说闹得动静极大,连几位上书房的老师傅都惊得差点掉了胡子!”
“岂止是掉胡子!” 另一个声音激动地拔高了些,“你是没瞧见那场面!师傅们搬出了《九章算术》里一道难题‘引葭赴岸’,本是想考校一下几位新学生,存了几分下马威的心思呢。”
“结果呢?结果呢?” 催促声急切。
“嘿!结果你猜怎么着?咱们那位五阿哥,才多大点儿人啊,四岁!就见他小眉头都没皱一下,拿起笔,就在一张大白纸上,画了些弯弯扭扭、谁也看不懂的符咒一样的字儿,叫什么‘阿拉伯数字’?还有什么‘竖式’ 唰唰几下!盏茶功夫都不到,就把那难题,解得干净利索。当时,几位胡子花白的老师傅,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鸭蛋去!张太傅手里的戒尺都‘哐当’掉地上了。直呼‘天降奇才!此乃我大清祥瑞啊!’”
“长生天啊!四岁这这真是文曲星君转世吧?”
“贵妃娘娘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这福气,啧啧,挡都挡不住!五阿哥殿下如此天纵奇才,将来嘿!”
墙外的议论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如懿心上。
她咬牙切齿的想,文曲星君转世,我看是妖孽转世!
这句话一闪而过,如懿突然仿佛被点醒一般。
那梦境如此真实,定是上天给她的启示!
是她本该拥有的尊荣!是她的前世!
可这一世,这一切都被阿箬母子夺走了!定是阿箬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妖法,迷惑了皇上,也篡改了她的命数!
必须要让一切回到正轨!
……
向来紧闭宫门的长春宫,今日光线有了洒入的机会。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沉水香也压不住的腐朽气息。
皇后曾经端庄雍容的模样,如今如同一朵彻底枯萎的牡丹,苍白着脸,深陷在层层锦被之中。
璟瑟她看着皇额娘枯槁的容颜,含泪:“皇额娘,皇阿玛他们有那么多妃妾儿女,可女儿,可女儿只有您啊。”
她用力摇晃着皇后的手,试图唤醒母亲的温情。
然而,皇后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连听女儿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深深的绝望和心如死灰的气息,重重压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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