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草原已见霜色,科尔沁部的主营帐内,吴克善正对着一盏跳动的酥油灯出神。案几上摊着两张信纸,一张是派往盛京的使者带回的回复——皇太极以“助建粮仓”为由,再次索要两千石粮食与三百匹战马;另一张则是扎鲁特部首领色楞的密信,字里行间满是焦虑,只问“三部联明之事,台吉何时定夺?”
帐帘被冷风掀起,大长老额尔敦裹着厚重的皮袍走进来,手里攥着一卷羊皮纸:“台吉,巴林部的使者刚到,色布腾首领也同意联明,还说愿意牵头写联姻信——他怕咱们单独去,明廷不肯重视。”
吴克善抬眼,指尖在两张信纸上反复摩挲。他想起三个月前,明军水师偷袭盛京的消息传来时,部落里的牧民连夜收拾毡房,生怕后金的骑兵迁怒于他们;也想起上个月后金催粮的士兵,马蹄踏破牧场的枯草,刀鞘敲着牧民的帐篷喊“不交粮就拿人抵”。若不联明,部落早晚会被后金榨干;可联明,又怕重蹈察哈尔部的覆辙——当年林丹汗与明廷约定互市,最后却被明军当作“后金探子”围剿。
“信里要写清楚,”吴克善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咱们三部愿以黄金家族血脉为誓,世代归顺大明,只求朝廷赐婚宗室女子,再派些兵马守着边境——若是明廷肯应,咱们不仅能袭扰后金后方,还能每年献上一千匹战马。”
额尔敦点点头,立刻召来文书,以科尔沁、扎鲁特、巴林三部的名义草拟书信。羊皮纸上的字迹刚劲,却藏着三部的忐忑:既写“愿为大明屏障,拒后金于草原之外”,又暗提“恐朝廷疑我三部反复,故以联姻为信”,字里行间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三日后,三部各派一名亲信使者,带着书信与厚礼——科尔沁的白狐裘、扎鲁特的驼绒毯、巴林的和田玉——悄悄从草原出发,绕过后金的哨卡,往山海关方向去。为防意外,使者们都扮成了贩卖皮毛的商人,马背上的礼品也裹着粗布,只在夹层里藏着那封联名信。
可刚到山海关外的抚宁卫,使者们就被明军的巡逻队拦了下来。领头的百户盯着他们的马队,手里的长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你们是哪个部落的?往关内去做什么?”
科尔沁部的使者阿古拉赶紧下马,递上早已准备好的通关文牒,笑着说:“大人,我们是科尔沁部的商人,来关内换些盐和茶叶,这是我们的文牒,您看看。”
百户接过文牒,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让士兵搜了马队的行李。当士兵从驼绒毯的夹层里搜出那封联名信时,百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好啊,原来是蒙古部落的奸细!来人,把他们都绑起来,押去见参将大人!”
使者们慌了,扎鲁特部的使者急忙解释:“大人误会了!我们不是奸细,是来给朝廷送信的,是想跟大明结盟啊!”
可百户根本不听,挥手让士兵把他们捆得结结实实,押着往抚宁卫的参将府去。一路上,使者们看着路边的明军士兵荷枪实弹,心里越发不安——他们本是带着诚意来求盟,如今却成了“奸细”,若是参将大人不分青红皂白,怕是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抚宁卫的参将周延儒还算清醒。他看过联名信后,没有立刻定罪,而是让人把使者们带到驿馆软禁,又快马加鞭把信送到了北京,奏请崇祯皇帝定夺。
这一软禁,就是半个月。驿馆里的日子不好过,使者们每天只能吃些掺着沙子的杂粮饭,喝着浑浊的井水,连出门透气都被士兵盯着。阿古拉忍不住抱怨:“明廷怎么这样?咱们真心来结盟,他们却把咱们当犯人!”
巴林部的使者帖木儿叹了口气:“你忘了察哈尔部的事?明廷对咱们蒙古部落向来多疑,怕是要等朝廷议出结果,才会放咱们走。”
果然,半个月后,北京传来旨意——崇祯皇帝同意召见三位使者,但要求他们先在驿馆学习“大明礼仪”,不得擅自行动。又过了十日,使者们才跟着周延儒的手下,骑着马往北京去。
进了北京城,使者们没被带去皇宫,反而被领进了一座偏僻的宅院。院里站着几个身穿官服的人,为首的是礼部尚书温体仁。他拿着联名信,语气冷淡地说:“陛下已知你们三部的来意,也愿与你们结盟。但联姻之事,关乎国体,不能轻易许诺——宗室女子婚嫁,需经内阁商议、太后点头,不是一朝一夕能定的。”
阿古拉急忙追问:“那朝廷能给咱们什么承诺?若是咱们帮着大明打后金,后金报复咱们,朝廷会派兵支援吗?”
温体仁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后说:“朝廷可以先给你们三部各拨八百石粮食、四百匹绸缎,作为‘结盟之资’。至于派兵支援,需等你们袭扰后金后方有功后,再由兵部商议。你们若是真心归顺,就该先拿出诚意,而不是一味索要。”
帖木儿心里一沉,忍不住反驳:“大人,咱们三部要是袭扰后金,后金的骑兵不出三日就会打到草原,到时候粮食绸缎还没到,咱们的部落就没了!朝廷要是不派兵,咱们怎么敢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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