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辉城外的官道上,烟尘裹挟着残兵的哀嚎一路向西。李自成的乌骓马踏过满地尸骸,银甲上的血污与尘土凝结成硬痂,背后明军铁骑的马蹄声如催命鼓点,直到翻越太行山脉的崇山峻岭,才终于甩脱追兵。身边仅剩刘宗敏、田见秀等数十名核心部将,数万义军折损过半,粮草军械几乎损耗殆尽。
“闯王,我们现在去哪?”刘敏舟浑身是伤,左臂的刀伤还在渗血,声音嘶哑如破锣。太行山中寒风刺骨,士兵们饥寒交迫,不少人面带绝望,往日的锐气早已被卫辉的惨败消磨殆尽。
李自成勒住马缰,望着远处连绵的商洛山影,眼中没有了卫辉城下的挣扎与痛苦,只剩下冷硬的决绝。他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污,沉声道:“去商洛山。那里山高林密,易守难攻,是我们养精蓄锐的好去处。”他清楚,此刻明军势大,高迎祥与洪承畴联手,天下已无他容身之地,唯有蛰伏,方能等待反扑之机。
商洛山中的日子苦不堪言。山洞作营,野果为粮,士兵们衣衫褴褛,每日还要忍受伤病的折磨。李自成却从未懈怠,每日天不亮便起身操练士兵,教他们演练新的阵法,传授山地作战的技巧。他常常独自坐在山巅,望着东方卫辉城的方向,手中摩挲着舅舅高迎祥当年赠予他的七星宝剑,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卫辉的惨败如同一记重锤,击碎了他往日的急躁与野心,也让他明白了“稳扎稳打”的道理。他想起舅舅曾经的教诲,想起义军路线的分歧,心中既有不甘,也有一丝悔意。但更多的,是复仇的火焰与重整旗鼓的决心。“高迎祥,洪承畴,今日之辱,我李自成必百倍奉还!”他对着群山嘶吼,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卫辉城的谯楼刚敲过未时,城墙上的硝烟尚未散尽,青灰色的城砖缝隙里还嵌着暗红的血渍,洪承畴带来的三万援兵已如铁流般接管了整座城池。城门处,新贴的安民告示墨迹未干,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目光在“父归兄还”的条陈与“再叛皆斩”的朱红印章间来回游移。两名面黄肌瘦的义军俘虏正跪在告示下,管事的参将核对过户籍文书,亲手递过五两沉甸甸的官银和盖着府衙大印的路引,沉声道:“归乡后安分守己,莫再听信逆贼蛊惑,否则休怪军法无情。”俘虏们攥着银锭,叩谢的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转身时脚步踉跄,却不敢有片刻停留。
城内街巷中,士卒们正逐户清查,刀刃上的霜气让沿街的店铺渐渐恢复了开门的勇气。粮铺老板哆哆嗦嗦地卸下门板,看着士卒们按市价收购军粮,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药铺里,郎中正忙着为受伤的军民诊治,药香与淡淡的血腥味交织在空气里。而府衙之内,却是另一番肃杀景象。
洪承畴身着玄色织金蟒纹官袍,腰间悬挂着太祖皇帝御赐的七星剑,剑穗上的珍珠随着他的转身轻轻晃动。他负手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河南、陕西、山西三省的山川河岳。舆图是用高丽纸绘制的,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记,是他沿途标注的防线节点——从卫辉府到彰德府,从太行山脉的壶关到黄河渡口的孟津,每一处要道、每一座城池都被红色朱砂圈点,宛如一张即将收紧的巨网。
“大人,陕西边军已在城外扎营,将领们等候您的调遣。”参军低声禀报,将一份军报递了上去。
洪承畴接过军报,目光未离舆图,手指重重按在太行山脉的位置:“传令陕西总兵王朴,率五千边军驻守卫辉、彰德,再分兵三千扼守壶关、天井关,凡往来商旅、流民,一律严查细问,绝不能让李自成的残部从太行山东窜!”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般的质感,“告诉王朴,守住此线,便是守住京畿门户,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末将遵令!”参军躬身应道,转身欲走。
“慢着。”洪承畴抬手叫住他,手指移向黄河沿岸,“宣大铁骑何时能到?”
“据探马回报,宣大总督卢象升已率两万铁骑星夜兼程,预计三日后便可抵达孟津渡口。”
“好。”洪承畴颔首,眉头却未舒展,“传我将令,卢象升到后,即刻率部沿黄河布防,西起潼关,东至商丘,凡大小渡口,一律封锁。备好火船、鹿角,若遇逆贼南渡,无需禀报,直接开炮轰击!”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李自成惯用声东击西之策,黄河防线乃是重中之重,卢象升素有‘赛张飞’之称,我信他能守住这道天险。”
参军一一记下,又问道:“河南地方团练兵力分散,清剿余孽恐需时日,是否要从边军中抽调部分兵力协助?”
洪承畴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舆图上那些散落的红色小点——那是各地义军余部的活动区域。“不必。”他沉声道,“边军主力需固守防线,不可轻动。传谕河南巡抚,命其整合各州府团练,以县为单位,逐乡清剿。凡藏匿逆贼、资助粮草者,与逆贼同罪,满门抄斩;若能擒杀逆贼头目,按军功赏银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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