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营首日,天还未亮,校场东侧的营房外便响起了急促的梆子声。负责训诫新兵的校尉手持长鞭,在营房外高声喝骂:“都给老子起来!卯时三刻集合操练,误了时辰者,军棍三十!”
营房内,一阵慌乱的响动骤然响起。
“谁啊!吵死了!”一声不耐烦的呵斥从最靠里的床铺传来,说话的是成国公朱纯臣的嫡子朱宸轩。他翻了个身,将绣着暗金龙纹的锦被裹得更紧,眉头紧锁——在家中时,他每日辰时才起,身边有四个小厮伺候着穿衣洗漱,暖炉烘着衣衫,茶汤温在手边,何时受过这般粗暴的催促?他心底涌起一股被冒犯的怒意,更有几分惶然:这京营果然不是父亲口中“走走形式”的地方,那校尉的喝骂声里,没有半分对勋贵子弟的敬畏,倒像是在训一群街边的泼皮无赖。
“朱兄,别睡了,校尉说误了时辰要挨军棍的。”隔壁床铺的人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他是怀远侯府的庶子李谦,身材瘦弱,脸上带着几分怯懦,说话时都不敢抬头看朱宸轩。李谦的心跳得飞快,攥着军衣的手指关节泛白——他自幼在府中谨小慎微,母亲早逝,父亲不疼,嫡兄更是时常欺凌,如今入了京营,连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校尉的“军棍三十”四个字,像重锤砸在他心上,生怕自己成了第一个被立威的靶子。
朱宸轩猛地掀开被子,瞪着李谦,语气傲慢:“军棍?他敢!你去告诉那校尉,我是成国公府的嫡子,他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他刻意拔高了声音,既是对李谦的呵斥,也是在给自己壮胆——方才那瞬间的惶然让他恼怒,他必须用“国公嫡子”的身份压过这军营的肃杀,才能找回往日的优越感。
李谦被他瞪得一缩脖子,不敢再说话,只能默默地拿起床边的军衣,笨拙地往身上套。这粗布军衣硬邦邦的,边缘还带着未剪干净的线头,磨得他胳膊上的皮肤生疼,与他平日穿的蜀锦长衫简直天差地别。他低头看着军衣上的补丁,鼻尖微微发酸:在家中虽受冷落,却也从未穿过这般粗劣的衣物,往后三年,难道都要过这样的日子?
就在这时,营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少年走了进来。他是西宁侯宋世恩的儿子宋锐,父亲常年镇守边关,他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穿军衣、叠军被的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得很。见朱宸轩还赖在床上,宋锐皱了皱眉,沉声道:“赶紧起来,军营里不分嫡庶,也不论家世,只论军纪。误了时辰,就算你是国公嫡子,也一样要挨军棍。”他看着朱宸轩那副骄纵的模样,心底涌起一股厌恶——边关将士们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护的就是这些在京城养尊处优、不知天高地厚的勋贵子弟,如今不过是让他遵守军纪,竟还摆出这般架子。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朱宸轩斜睨着宋锐,语气中满是轻蔑,“不过是个常年在边关喝风的野小子,也配和我说话?”他见宋锐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衣,身上还带着一股尘土气,便认定他是没落勋贵子弟,越发不屑——在京城,只有那些家世败落的勋贵,才会让子弟去边关受苦,宋锐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乡野村夫”,也敢对自己指手画脚?
宋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几步走到朱宸轩的床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拎了起来:“你说谁是野小子?我父亲镇守边关,护的是大明的疆土,护的是你们这些在京城享乐的勋贵!你若再敢口出狂言,我不介意替你父亲好好教训教训你!”他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中满是怒火——父亲常年征战,身上伤疤无数,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朱宸轩的话,不仅是在骂他,更是在侮辱那些戍守边关的将士,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朱宸轩被宋锐拎得双脚离地,脸色涨得通红,却梗着脖子不肯服软:“你敢动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他心里其实慌了——宋锐的力气很大,拎着他的衣领让他喘不过气,可他是成国公嫡子,若是在此刻服软,日后在这些勋贵子弟中,便再也抬不起头了。
“放手!都给我放手!”营房门口传来一声大喝,只见一位身着青色军袍的少年快步走进来,他是定国公徐文璧的次子徐景明,为人圆滑,平日里最善调和矛盾。他一边拉宋锐的手,一边对朱宸轩笑道:“朱兄,宋兄,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动气?今日是入营首日,若是闹到英国公面前,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徐景明心里打着算盘:朱宸轩是成国公嫡子,家世显赫;宋锐父亲是西宁侯,手握兵权,两人都得罪不起。若是能将此事平息,既能卖两人人情,也能在英国公面前留下“识大体”的印象,对自己日后的历练大有裨益。
宋锐哼了一声,松开了手。朱宸轩跌回床上,捂着衣领,恶狠狠地瞪着宋锐,却也不敢再放肆——他虽骄纵,却也知道宋锐说的是实话,在军营里,英国公张维贤的话就是规矩,就算父亲是成国公,也不敢公然违逆。他摸着被揪皱的衣领,心里又恨又怕——恨宋锐的无礼,怕英国公真的会对自己动刑,更怕自己在这些勋贵子弟面前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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