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探山是第四天傍晚醒的。
那几天,我手上的“石痈”烂肉被凡海大爹用烧红的薄石片一点点剔掉,疼得我眼前发黑,喉咙里淤积的硝气也咳出不少黑痰,呼吸顺畅多了。凡海大爹每日给吴探山换药,那深褐色的药膏敷上去,伤口渗出的暗黄粘液一日少过一日,心口那根黑钉子周围的皮肉,颜色也从死黑慢慢转成一种黯淡的紫红。
他醒来时,我正在灶膛前看着火。
他那眼睛混沌了好一阵,才慢慢聚起一点光,先是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包括我以及凡海大爹。
“这……是……哪……”他虚弱地问。
凡海大爹没说话,走过去,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他没受伤的那只手腕上,闭目片刻,又翻看他眼皮,仔细看了看脸上那些已转为深紫色、但不再流黄水以及浓的螺旋裂口,最后目光落在那根依旧钉在心口上方的黑钉。
“命暂时捡回来了。”
凡海大爹开口,声音平直,“但‘影’还在,只是被钉住了。这根钉子,一年半载拔不得。硬拔,你魂就跟着那‘影’一起散了。”
吴探山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珠微微动了动,看向自己胸口的钉子,又抬眼看看凡海大爹,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声音依旧虚弱:“多……谢。我……睡了几天?”
“四天。”
凡海大爹在旁边坐下,拿起装着温水的碗,用一个小木勺,一点点喂给他,“你身上带的干粮硬,我煮了粥,掺了药。能喝就喝点。”
吴探山小口喝着水,润了喉咙,又慢慢喝了大半碗粥。
这时,脸上才稍稍有了点活力。
他靠着凡海大爹垫高的被褥,目光落在墙角他那沾满泥污的帆布包上。
“我的东西……”
“别动。”凡海大爹说,“人差点没了,还惦记东西?”
吴探山露出一个苦笑,然后把目光投向我。
“这位是……?”
“救你的人,李望川。”凡海大爹抬高声音说。
“是他把你从青光眼洞里背回来的。”
吴探山露出感激的神情。
接着,凡海大爹告诉他,我是一位聋哑人,二十年前母亲失踪,因此,一直在钻洞寻母,那天突然遇上你,因此救了你。
凡海大爹话音刚落,眼里似乎有些湿润,深深地看着我。
我走向床边,“阿土!阿土”地安慰了一下他。
在确认了他是吴探山后,我比划起来,告诉他:“你在洞里,你说‘眼睛里全是门’,到底遇到了什么?”
吴探山明白我的手势后,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我们,是在做地质调查。找矿。”
通过凡海大爹的翻译,我明白了。
“这片山区,老地质图上有零散记载,可能有铅锌以及铜矿。我们……我和另一个同事,顺着资料记载及一些民间传说,找到‘鱼眼洞’、‘猫眼洞’一带,发现地下水系有异常,岩层结构也特殊。从一个老石匠的嘴里,又打听到这一片有些带‘眼’字的洞,说得很神秘,我感觉可能有矿,因此就进入勘察。”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们按着模糊的线索,找到了‘鸡眼洞’、‘蛇眼洞’、‘白眼洞’,做标记,采样。在‘白眼洞’,我们发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不是矿石,是岩壁上一些很古老的、像是人工凿刻又被自然侵蚀过的符号,还有一些……不合常理的矿物结晶。我那同事,是学地质的,他说那些符号和结晶的排列,有点像某种很原始的……祭祀定位,或者说,标记。”
吴探山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们起了争执。我觉得该上报,进一步勘察。他觉得……可能发现了更了不得的东西,不是矿。他想继续找,找到那个被标记的‘中心点’。他说,老话讲‘顺水去找眼’,可能不单指水脉矿苗,还可能指……别的‘眼’。我们吵了一架,他带着一部分资料和工具,自己先往更深处去了,说是找到了‘青光眼洞’的线索。”
“我等了他两天,没消息,不放心,就顺着他留下的标记找过去。进了‘青光眼洞’……”
讲到这里,吴探山眼神里浮现出恐惧。
“那洞……那洞深处,有光,青幽幽的光,不像是自然光。岩壁很怪,看着看着,就觉得那些石头纹路在动,在变,变成……眼睛,很多很多眼睛。然后,我就听到我同事在叫我,声音就在前面,可我走过去,只有更浓的青光……再后来,我就觉得后背发冷,像被什么东西贴上了,然后浑身剧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说的“青光”、“眼睛”,和我经历的差不多。但他没提那种被“注视”和低语的感觉,可能他感受不到,或者,那“东西”针对他的方式不一样?
“你同事呢?”我比划着问他。
吴探山眼神黯淡,摇了摇头:“不知道。我醒来,就看到你们了。”他顿了顿,看向凡海大爹,“老人家,您刚才说‘影’,说我被‘看’伤了,是……什么意思?那洞里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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