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台灯暖黄如蜜,苏晓刚用红笔在临市地图上圈完“社区医院”的位置,
隔壁桌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来——是沈玉的。
“李老师”,沈玉手里的资料“哗啦”滑落在桌。
把她从灰暗少年时光里拽出来的恩师。
“喂,老师?您……您怎么突然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
离开合城换了新号码后,沈玉唯一联系的就是李老师。
“老师这周去京市办事,琢磨着顺道看看你。最近学业忙不忙?方便见一面不?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合城特有的温软口音,像晒过太阳的棉絮,裹着多年前课堂上那句“别慌,有老师在”的暖意。
“方便!太方便了!您哪天到?我去高铁站接您!”
苏晓几人从没见过沈玉对谁这么郑重,连说话时眼里都亮着光。
挂了电话,沈玉盯着手机发呆,记忆像涨潮的水,一涌就漫回了合城的那些年。
宿舍的暖光晃了晃,竟和当年合城中学的校医室重合。
她仿佛又看见李老师端着一碗小米粥,吹凉了一勺递到她嘴边,指尖沾着淡淡的粥渍,侧脸被窗缝漏进的阳光烘得暖融融的。
那年她用伙食费买了两本数学练习册,被母亲发现后按在床上打,连每天的午饭钱都停了。
浑身是青紫的伤,再加上两天没怎么吃东西,她在数学课上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是李老师把她抱到校医室,又跑出去买了热粥,一勺勺喂她。
可母亲接到老师电话时,只在那头不耐烦地说:“她自己挑食饿的,我哪有空管?让她放学自己回家多吃点。”
后来,李老师每天中午都拽着她去教师食堂,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她;
晚自习后留在办公室给她补课,书包里总藏着一包芝麻糖,趁她做题时塞一颗到她手里。
“老师,这个糖好甜。”初一的她含着半块糖,说话都含糊不清,糖渣粘在嘴角。
李老师抬头笑,眼角的细纹里落着细碎的光,又藏着点涩:
“我年轻时,盼着过年才能有块糖吃,连糖纸都要夹在课本里,攒着凑成小扇子。”
她当时追着问“老师年轻时是什么样的”,李老师却把一块刚热好的烧饼塞到她手里:
“快吃,凉了就硬了,下午还要上物理课呢。”
初三某天放学后,她帮老师整理作业本,指尖不小心蹭到老师手背上的疤——那道疤从虎口延伸到手腕,颜色淡得发粉,却像条细蛇,看得人心里发紧。
“老师,这伤是怎么弄的啊?”
听到问话,李老师把那只手轻轻搭在膝盖上,语气轻得像落在地上的蒲公英:
“很多年前,在山里干活时,被石头划的。”
“山里?老师您去过山里住吗?”
“山里啊……算是住过一段吧,一段见不到太阳的日子。”
“十五岁那年上学期一个周末,我坐大巴回乡下看我爸妈,半路上遇到个大娘,抱着个布包,哭着说腿摔了,行李太重拿不动,求我帮她送一段。”
“我那时候跟你差不多大,心软,想着能帮就帮,结果……”
“结果怎么了?”当年的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结果她用沾了药的手帕捂住我的嘴。”
“再醒过来,我躺在土坯房里,墙缝里漏着风。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蹲在门口,说‘以后你就是我媳妇,老实点’。”
“那地方偏得很,手机没信号,村里就几户人家。买我的男人都四十出头,脸皱得像老树皮,家里穷得连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他把我锁在土坯房里,白天让我下地喂猪、割草,晚上就反锁门。”
“我试过逃跑,第一次跑了没三里地,就被村里的人抓回来了。那个男人拿扁担打我,打得我半个月下不了床,还说‘再跑就打断你的腿’。”
那天的太阳特别刺眼,晒得办公室的玻璃发烫,可沈玉却觉得指尖冰凉,攥着的衣角都被汗浸湿了。
“后来啊,我就不硬跑了,假装听话,每天跟着下地干活,偷偷攒力气。”
“我想,就算死,也得死在能看到太阳的地方,不能一辈子困在那黑黢黢的山里。”
“那老师后来呢?”她着急地问,眼泪已经掉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后来啊,我生了个女儿,我给她起名叫念念,我的小念念啊,刚出生的时候,只有两个巴掌大。”
“后来,小小的人儿一点点长大,会走路了,能跑起来了,会叫妈妈了……”
“那男人每次打没能给他生儿子的时候,小小的人儿会冲上来护着我,会把好吃的藏起来留给我……”
“那天我在地里割草,念念跟在我身边玩,突然听到她喊‘妈妈’,我回头一看,一只大野猪冲了过来,对着念念撞过去……”
“我拼命跑过去,可还是晚了,念念躺在地上,流了好多血,再也没醒过来。”
“那个买我的男人,连块像样的木板都没给念念做棺材,就把她埋在山脚下的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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