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收服白龙马,离了鹰愁涧,一路向西而行。白龙马果非凡种,不仅四蹄生风,更兼通灵懂事,遇山翻山,遇水过水,如履平地,让玄奘省却了不少脚力辛苦。这般行了月余,但见前方山势渐缓,出现一片人烟稠密之地。时值暮春,田亩中禾苗青青,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好一派田园风光。远处一座庄园依山而建,白墙青瓦,气象不凡。庄门匾额上,高老庄三个鎏金大字在夕阳余晖下熠熠生辉。
恰在庄前溪畔,玄奘见几个家丁模样的汉子正围着个老者七嘴八舌。那老者年约五旬,身着绸衫,面容愁苦,额上皱纹深如刀刻,不住地跺脚催促:快,快去四下打听,务必请个有真本事的法师回来!再让那妖精闹下去,我这把老骨头早晚要交代了!
玄奘听闻二字,便轻勒马缰。白龙马会意,蹄声渐缓。那老者见玄奘虽年轻,却宝相庄严,眉宇间自有清华之气,坐下白马神骏异常,鞍辔鲜明,心知不是寻常行脚僧,连忙上前施礼:这位长老,可是远方来的法师?
玄奘翻身下马,合十还礼: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欲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宝庄,听闻庄主似有烦难?
那老者正是高老庄的庄主高有财,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法师!活菩萨!您可要救救小老儿一家,救救这高老庄啊!这些日子,庄上被个妖精搅得鸡犬不宁,小女更是......更是......说到伤心处,已是泣不成声。
玄奘伸手扶起高有财,但觉他双臂颤抖,显是恐惧已极。庄主不必如此,有何难处,但讲无妨。若贫僧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高有才将玄奘请入庄内,吩咐下人奉上香茶,这才唉声叹气地讲述起来。原来三年前,庄上来了个黑脸汉子,自称姓猪,名刚鬣,说是无父无母,流落至此,见高老庄富庶,愿意入赘为婿。高有才见他身强力壮,干活一个顶十个,又肯吃苦,便招了他做上门女婿,将小女翠兰许配给他。
起初倒也好,高有才抹了把泪,这猪刚鬣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昏去明来,其实也好,只是一件,有些会变嘴脸。
玄奘轻呷一口茶,静待下文。高有才续道:初来时是条黑胖汉,后来就变做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脑后又有一溜鬃毛,头脸就象个猪的模样!食肠却又甚大,一顿要吃三五斗米饭,早间点心,也得百十个烧饼才够。幸而吃素,若再吃荤酒,便是庄上有这些田产,也禁不住他坐吃山空啊!
玄奘沉吟道:如此说来,倒是个有神通的。虽模样骇人,却也勤快,只是吃得多些。庄主为何又要驱他?
高有才捶胸顿足,声音发颤:若只是如此,小老儿也认了!可近来,他竟将小女翠兰关在后宅的阁楼上,再也不让见人!说是......说是要带翠兰去什么福陵山云栈洞过快活日子!我那女儿终日以泪洗面!这岂不是强抢民女?庄上请过几个和尚道士,都被他打跑了。法师,您一看就是有大神通的,千万要救救小女啊!
玄奘听罢,心中已明了七八分。这猪刚鬣,听名号、看行径,绝非寻常山精野怪,怕是有些来历的妖魔。而且似乎并非一味作恶,其中或有隐情。
庄主宽心。玄奘放下茶盏,既然令嫒被禁,贫僧便去会一会这位猪刚鬣。他如今在何处?
高有才忙道:白日里多在庄外河边睡觉,或是去福陵山方向,入夜方回庄内,直接去后宅阁楼。法师,您......您真要去找他?是否需要准备些法器符咒?
玄奘微微一笑,拍了拍腰间看似普通的剑鞘:不必。庄主只需告知那后宅阁楼所在即可。
是夜,月明星稀。玄奘让高有才及庄丁远离后宅,独自一人来到那精致的绣楼之下。但见楼门紧闭,内有微弱灯火,隐隐传来女子啜泣之声。那哭声幽幽咽咽,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玄奘并不叩门,亦不呼喊,只静立楼前,气息沉凝,与周遭夜色融为一体。他灵觉散开,能清晰感受到楼内除了那女子微弱的生人气息外,还有一股颇为雄浑、却带着几分惫懒与酒气的妖力盘旋,正是那猪刚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阵腥风卷地而来,风中带着酒气与野草的气息。一个黑胖粗壮、敞着怀、提着个酒葫芦的汉子,摇摇晃晃地落在院中,正是猪刚鬣。他醉眼惺忪,打着酒嗝,乍见楼前立着个陌生和尚,先是一愣,随即瓮声瓮气地喝道:哪来的秃驴,敢挡你猪爷爷的路?快滚开,莫要扰了俺与娘子的清净!
玄奘不答,只是静静看着他。月光下,玄奘面容平静,目光清澈,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猪刚鬣被看得有些发毛,酒醒了几分,瞪大一双蒲扇般的大眼,仔细打量玄奘。这一打量,他脸色骤变,手中的酒葫芦一声掉在地上,酒水四溅,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东土来的取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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