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亭街归来,陈锋的心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闽江水面,波澜起伏,难以平静。赛麻姑话语中的隐晦警示,船工们谈及江心异象时惊惧的眼神,还有那“黑色水草”、“诡异木偶”的诡异描述,都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先前因侥幸破除鼓山邪阵而生出的一丝虚幻勇气。
他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自幼在柳先生庇护下长大,虽读过些奇闻异志,听过爷爷讲古,但真正直面这等诡谲莫测、动辄危及性命的邪祟之事,内心的恐惧与不安,远比表现出来的要深。夜深人静时,那镜魅惨白的脸、鼓山邪徒黑袍下冰冷的眼神,仍会不受控制地浮现脑海,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我会死吗?”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冒了出来。他还有太多事没做,还没将柳先生的医术学精,还没跟阿槿表明心意,还没弄明白爷爷册子里所有的秘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未知前路的茫然,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种情绪,自然瞒不过朝夕相处的阿槿。
“锋哥,喝碗安神汤吧。”阿槿将一碗温热的汤药放在他面前,眼中满是担忧,“你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的。我爹说了,邪祟之物,最擅乱人心神。你越是害怕,它们便越容易趁虚而入。”
陈锋接过药碗,指尖触及碗壁的温热,稍稍驱散了些许寒意。他看着阿槿清澈的眸子,那股想要保护她的本能,压过了部分恐惧。“我没事,只是……觉得咱们像是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看不清方向,也不知道下一步会踩到什么地方。”
阿槿在他身边坐下,轻声却坚定地说:“不管漩涡多大,总有能靠岸的地方。我爹爹、林道长,还有我,我们都在一条船上。锋哥,你不是一个人。而且……”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觉得你身上发生的变化,或许是爷爷留给你的力量,是让你能在这旋涡中活下去,甚至找到方向的能力。你要相信它,也要相信你自己。”
阿槿的话,像一缕春风,轻轻拂过陈锋心头的阴霾。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识海中那盏心灯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微微摇曳,散发出的暖意比以往更真切了些。是啊,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如果这“心灯”真是爷爷留下的依仗,那么逃避和畏惧,就是对这份传承的辜负。
他深吸一口气,将安神汤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流过喉咙,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阿槿,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那天起,陈锋不再被动地等待事件发生,或是仅仅在危机来临时才仓促应对。他开始更主动、更系统地探索自身的变化和爷爷留下的遗产。
他几乎废寝忘食地研读那本牛皮册子。不再只看故事梗概,而是逐字逐句地推敲,结合柳先生讲解的风水常识、武道基础,林道长提及的炁感原理,去理解那些看似荒诞记载背后可能隐藏的规律。他发现,册子里许多关于“某地有某异象,需以某法化解”的记录,其实都暗合了五行生克、地气流转的道理。比如,提到某处古井常闻哭声,解法是“投阳燧(聚焦阳光的铜镜)之光,辅以金鸡啼鸣(象征阳气生发之时)”,本质上是以至阳之气破井中阴煞。
同时,他更加勤勉地修炼那篇粗浅的《养元归真篇》。不再仅仅当作强身健体的体操,而是尝试配合呼吸,意念引导那微弱的“气感”在体内循环,试图与识海中的心灯建立更紧密的联系。他发现,当心境平和、意念专注时,心灯的光芒会更稳定,甚至能随着他的意念,极其缓慢地滋养、疏通一些原本滞涩的经脉。这个过程枯燥而艰难,进展缓慢,且每次尝试后都会感到精神疲惫,但那种一点点掌控自身、感知内在变化的感觉,给了他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他还恳求柳先生,详细讲解福州的山川地势、水脉流向、古迹传说。柳先生见他态度转变,心中欣慰,自是倾囊相授。从于山、乌山、屏山三山锁气,到白塔、乌塔两塔镇邪,再到闽江天门(来水口)、地户(去水口)的关锁奥秘,以及镇海楼的“龙首”之位、闽王宫可能的地宫走向……陈锋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着这些知识,再与册子中的记载相互印证。他渐渐意识到,爷爷的“讲古”,并非简单的讲故事,而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记录和解读着这片土地的记忆与能量脉络。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陈锋独自坐在后院的老榕树下,尝试将新领悟的知识与心灯感应结合。他闭目凝神,意念沉入识海,心灯的光芒如水银泻地,缓缓“流淌”出体外,并非攻击或探查,只是温柔地“触摸”着周围的土地、草木、甚至脚下流淌的地气。
忽然,他“看”到了一副奇异的景象:以草堂为中心,无数纤细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丝线”向四面八方延伸,有的明亮,有的黯淡,有的平稳,有的紊乱。这些“丝线”便是地气、水汽、乃至生物气息交织成的能量网络。他还能模糊地感知到,几条较为粗壮的“气脉”从乌山方向而来,汇聚于三坊七巷某处,再蜿蜒流向闽江。而在流向江心(船工提及的异常区域)的方向,他感应到数条“气脉”的末端,缠绕着一团浓稠、晦暗、不断蠕动的阴影,散发出令人极其不适的吸力,正不断吞噬、污染着流经的气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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