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颠簸与失重感将陈锋从深沉的昏迷中拉扯出来。他仿佛沉溺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海底,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无形的巨力拖拽回去。耳边是模糊的轰鸣与呼啸的风声,夹杂着断续的、焦急的呼唤,似乎来自极遥远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动荡渐渐平息。他感到自己躺在了坚实而冰凉的地面上,一股混合着苔藓、湿土和某种奇异檀香的气息钻入鼻腔。身体如同被拆散重装,每一寸骨骼、每一条肌肉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尤其是识海,空荡、死寂,如同暴风雨过后一片狼藉的废墟,那盏强行燃起又熄灭的心灯,连一丝余温都未曾留下,只余下深入灵魂的虚弱与冰冷。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异常宽阔、却并不昏暗的地下洞窟。洞顶并非岩石,而是某种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的天然晶石,如同倒悬的星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月夜下的旷野,清冷而静谧。洞窟中央,有一口不过丈许方圆的小小水池,池水并非寻常颜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如墨、却又隐隐透出内里莹白光华的奇异色泽,水面平滑如镜,不起丝毫涟漪,仿佛凝固的时光。水池周围,生长着一些从未见过的、形态古朴的草木,散发着淡淡的生机。
墨渊先生、林飞月道长、慧岸武僧还有原本在外接应的慧觉禅师都在不远处,慧觉禅师正在为慧岸武僧运功疗伤,慧岸脸色苍白,但气息已趋于平稳,只是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疲惫。林飞月道长则在检查四周的状况,面色凝重。他们几人身上都带着伤,衣衫破损,显然从那个崩塌的邪巢中逃出,也经历了不小的凶险。
“锋儿,你醒了?”柳先生关切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陈锋这才发现,柳先生一直守在自己身旁,手中还拿着银针和药瓶。
“柳……伯伯……这是……哪里?你们不是在外面接应吗?怎会进来这里?”陈锋的声音嘶哑干涩,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我们在外面听到洞内传来那么大的响动,想来定是你们已经动上手了,尤其是你现在的状况,实在是让我放心不下,跟禅师商量一番就一致决定进来给你们搭把手。”柳先生一边给陈锋针灸一边答道。
“此地应是鼓山山脉深处的一处天然秘境。”墨渊先生走了过来,虽然神色疲惫,但眼中却带着一丝惊奇与审视,打量着这个洞窟,“没想到,‘鬼见愁’那等至邪之地附近,竟隐藏着如此一处清灵祥和、暗合道韵的所在。此地气息纯净,生机内蕴,对疗伤大有裨益。或许是山体变动,那邪巢崩塌时,无意中打通了通往此地的通道。”
陈锋尝试运转《养元归真篇》,却发现经脉滞涩,如同干涸的河床,难以引动丝毫气感。识海更是混沌一片,那心灯的寂灭,仿佛抽走了他修行的根基。一股巨大的恐慌与绝望涌上心头。失去了力量,他如何为阿槿报仇?如何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
墨渊先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在他身边坐下,目光深邃地看向那口奇异的水池,缓缓道:“陈小友,你是否觉得,心灯寂灭,道基已毁,前路已断?”
陈锋默然,紧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何为‘心灯’?”墨渊先生问道,不等陈锋回答,便自问自答,“世人皆言,心灯乃正气所钟,浩然所化。此言不假,却亦不全。”
他伸出手指,凌空划了一个圆,一分为二,一半明亮,一半晦暗。
“孤阳不生,孤阴不长。天地尚有昼夜交替,四季轮回,有生长收藏,有生老病死。若心灯唯存正气,如同只要白昼,不要黑夜,只要生长,不要收藏,此乃违背天道,岂能长久?”
他的手指点向那口幽深的水池:“你看此池,水色如墨,可谓至阴。然,阴至极处,内蕴光华,静水流深,阴极阳生。这池水,并非死水,而是生机内敛,蕴含着滋养万物的母气。《道德经》有云:‘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这口池,便暗合‘玄牝’之道,是生养一切的根源所在。”
陈锋怔怔地看着那水池,墨渊先生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他死寂的识海中炸开。他一直以为,心灯就应该是光明、温暖、驱散一切黑暗的。可如果……如果黑暗本身,也是天地的一部分呢?如果心灯的光芒,并非源自排斥黑暗,而是源于……理解并包容了黑暗呢?
“你此番心灯寂灭,看似是邪气侵蚀、透支过度所致。”墨渊先生继续道,语气平和,却字字敲击在陈锋心上,“然,究其根本,是否也因你心中执念过甚?复仇之火炽盛,已近乎心魔,使得心灯刚猛易折,失了柔韧圆转之意?你只见邪之恶,欲以正克之,却可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至邪之气,若运用得当,何尝不能成为砥砺心性、催化新生的磨刀石?”
“您的意思是……”陈锋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继而是一点微光,“我的心灯……可以……不单单依靠正气重燃?甚至可以……借助……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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