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厂的晨光刚漫过“锦绣阁”的门槛,沈砚灵就听见了隔壁“绮罗坊”的动静。
王掌柜正踮着脚往这边张望,见沈砚灵出来开门,忙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沈姑娘,您瞧着吧,这几日绮罗坊准没好事。”
沈砚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绮罗坊的伙计正搬着块新招牌往门楣上钉,红底金字写着“祖传苏绣,宫廷技法”,比自家“锦绣阁”的木牌亮堂了不止三分。更扎眼的是,他们把昨日刚到的几匹云锦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那料子上的金线在晨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分明是抢在自己前头,截了苏州来的那批货。
“这李掌柜倒是手快。”沈砚灵轻抚着门框上刚刻好的缠枝纹,语气平静,指尖却微微发凉。前几日她还和苏州绣坊的人约好,这批云锦留着做新季的屏风罩面,转头就被绮罗坊高价截了胡,连个招呼都没打。
正说着,绮罗坊的李掌柜摇着折扇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冲这边拱手:“沈姑娘早啊,新铺子开张,怎么不请人敲锣打鼓热闹热闹?倒是我这‘祖传技法’的招牌,得让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瞧瞧。”
他故意扬高了声音,路过的几个行商纷纷侧目。沈砚灵认得其中两个,是昨日来锦绣阁问过苏绣价格的绸缎商,此刻正被绮罗坊的伙计拉着看云锦,眼神里满是好奇。
“李掌柜的‘祖传技法’,倒是没听说您祖上出过宫廷绣娘。”沈砚灵淡淡回了句,转身回屋取了块刚绣好的帕子。帕子上用的是“虚实针”,绣着只振翅的蝴蝶,翅尖的磷粉用了细如发丝的金线,在光下流转着虹彩——这是她熬夜琢磨的新针法,比普通苏绣更显灵动。
“哟,这蝴蝶绣得倒逼真。”一个戴玉扳指的富商被吸引过来,拿起帕子端详,“比绮罗坊那批绣屏上的死板样子强多了。”
李掌柜的脸色瞬间沉了沉,立刻让伙计捧出件绣袍:“王老爷您看这个!咱们这‘盘金绣’的龙袍,可是按宫里的样式仿的,沈姑娘这小帕子,怕是拿不出手吧?”
那龙袍确实华丽,金线盘出的龙纹威风凛凛,可沈砚灵一眼就看出了破绽——龙爪的针脚乱了,显然是急着赶工,没按“三弯九转”的规矩来。她没戳破,只是笑着对王老爷说:“王老爷要是不嫌弃,这帕子送您当添头。您府里的小姐要是喜欢,我这儿还能按她的样子绣幅‘百蝶图’,用的线是波斯来的骨螺紫,京城独一份。”
“骨螺紫?”王老爷眼睛一亮,“就是那比苏木红还难得的颜色?”
“正是。”沈砚灵点头,“前几日托西域商人带的,刚染好一批线。”
李掌柜没想到她还有这后手,忙插话:“那颜色妖气,哪有正红端庄!王老爷您瞧这龙袍,配您的身份才合适!”
“我家小女可不爱什么龙袍。”王老爷哈哈笑起来,把帕子揣进袖袋,“就冲这蝴蝶,我订那幅‘百蝶图’!多少钱?”
沈砚灵报了价,王老爷二话不说付了定金,临走前还瞪了李掌柜一眼:“做生意讲究个实在,花里胡哨的不如人家这细巧活计。”
李掌柜气得折扇都快捏断了,等王老爷走远,恶狠狠地瞪着沈砚灵:“你故意的!”
“各凭本事罢了。”沈砚灵收起帕子,转身回铺子里,“李掌柜要是有空盯我,不如好好看看自家龙袍的爪子——别让宫里的人瞧见,说你不敬。”
这话戳中了李掌柜的软肋,他连忙让伙计把龙袍收回去,脸涨得像块猪肝。
王掌柜凑到沈砚灵身边,偷着乐:“还是姑娘有法子!他昨儿还让人在咱们铺后巷倒脏水,想淹了您泡线的染缸呢!”
沈砚灵握着染线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又平静下来:“把后巷的排水口修高些,再在墙根种上几丛荆棘。他要是还敢来,咱们就去坊里告他个‘故意损毁’。”
阳光越升越高,照在锦绣阁的绣架上,沈砚秋拿起针,继续绣那幅“百蝶图”。针尖穿过绢布,带出细碎的声响,像在轻轻敲打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
她知道,这京城的生意场,比苏州的水浑多了。可只要手里的针够稳,心里的尺够准,再暗的算计,也挡不住真手艺透出的光。
隔壁绮罗坊的锣鼓声忽然响了起来,敲得又急又乱,倒像是在给自己壮胆。沈砚灵听着,嘴角微微扬起——急了,就输了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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