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房的竹匾里,春蚕正沙沙啃着桑叶,沈砚灵蹲在竹架旁,指尖轻轻拂过蚕匾边缘的丝网。“这是三眠的蚕,再过几日就要上簇了。”她转头对身后的几个学子说,声音里带着点自豪,“你们看,它们吃桑叶时头一点一点的,像不像在念书?”
站在最前面的少年是府学里出了名的“书呆子”,此刻却睁大眼睛盯着蚕宝宝,手里的《论语》都忘了翻:“沈姐姐,它们真的会变成蛾子吗?就像书里说的‘春蚕到死丝方尽’那样?”
“可不是嘛。”沈砚灵拿起一片带着露珠的桑叶,铺在蚕匾里,“这些蚕宝宝要吃足三十天桑叶,才能吐丝结茧。就像你们念书,得日日不辍,才能写出好文章。”她指了指墙角堆着的桑苗,“去年育的桑苗,今年已经能摘叶了,就像你们现在读的书,将来也能长成自己的筋骨。”
这时,李老先生拄着拐杖走进来,手里拿着本泛黄的《农桑辑要》。“砚灵说得在理。”他翻开书页,指着其中一页对学子们说,“你们总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却不知这蚕桑里藏着多少学问。”他指着插图上的蚕簇,“看到没?这簇要扎成六角形,蚕在里面结的茧才圆正,抽丝时才能多出三成丝。这就像你们写文章,章法不对,字再好也成不了气候。”
张继抱着捆竹简跑进来,额头上还沾着泥点:“李老先生,沈姐姐,你们看我从蚕农家里抄的《蚕月歌谣》!”他展开竹简,上面用朱砂写着:“三月蚕子醒,四月桑叶青,采桑姑娘踏露行,蚕房夜夜有灯明……”
“好!”李老先生拍着桌子叫好,“这歌谣比《诗经》里的‘蚕月条桑’还鲜活!”他转向学子们,“你们听听,这才是从土里长出来的文字,带着露水气,比你们在书房里憋出来的‘风花雪月’实在多了!”
沈砚明拎着个竹篮从外面进来,篮子里装着刚采的桑果,紫莹莹的淌着汁。“姐,张大叔说这桑果能入药,还能酿酒呢!”他把桑果往案上倒,忽然指着其中一颗最大的,“你们看这桑果,像不像李老先生写的‘墨团’?”
众人一看,那桑果紫黑饱满,倒真像砚台里刚磨好的浓墨。李老先生哈哈大笑:“像!太像了!这桑果汁写出来的字,怕是比墨还艳呢!”说着真蘸了点桑果汁,在纸上写下“蚕桑兴邦”四个字,字迹红紫发亮,竟别有一番韵味。
蚕房外忽然传来锣鼓声,原来是县里的货郎挑着担子经过,担子上插着面小旗,写着“蚕桑新技”。“沈姑娘,李老先生!”货郎远远喊着,“新到的桑苗嫁接刀,比老法子快三成!还有这蚕匾,竹篾编得密,小蚕爬不出去!”
沈砚秋走出去,拿起那把嫁接刀看了看,刀刃薄如蝉翼。“这刀好,去年嫁接桑苗时,老刀总把皮层削破,有了这个,成活率定能提高不少。”她回头对学子们说,“你们看,连农具都在跟着日子变,写文章怎能墨守成规?得跟着世事走,才写得出真东西。”
一个穿青衿的学子忽然红着脸举手:“沈姐姐,我……我想把蚕房的事写进策论里,讲讲‘农桑与民生’,行吗?”
“当然行。”沈砚秋笑着点头,“你看这蚕农,春天育苗,夏天采桑,秋天缫丝,冬天织锦,一年忙到头,不就是民生最实在的模样?把这些写进去,比空谈‘仁政’要有力多了。”
李老先生捋着胡须,看着满室忙碌的身影——张继在抄录蚕农的话,沈砚明在给蚕宝宝换桑叶,学子们围着货郎问桑苗嫁接的技巧,忽然叹道:“所谓文教,从来不是束之高阁的道理。它该长在桑田里,爬在蚕匾上,浸在百姓的汗珠子里。”
暮色漫进蚕房时,蚕宝宝已经吃饱了,趴在桑叶上一动不动。沈砚秋点亮油灯,灯光透过蚕匾的缝隙,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无数个小笔尖在纸上跳动。她忽然明白,这江南的文气,原是和蚕桑一起长起来的——桑苗扎根泥土,文字扎根生活,最后都能结出饱满的茧,抽出绵长的丝,织成属于这片土地的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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