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的乡绅们动作极快,苏文瑾中举的消息传开不过半日,知府周大人便牵头在城中最大的酒楼“望湖楼”摆了贺宴,说是为苏州府五位新科举子接风,实则大半是冲着沈砚秋灵的面子——谁都知道,这位沈小姐虽不涉足官场,却与京中几位大人颇有往来,连巡抚见了都要客气三分。
望湖楼临着太湖,三楼的宴会厅里早已摆开了八桌酒席,红木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青瓷碗碟码得整整齐齐,窗外就是粼粼波光,风一吹,带着湖水的潮气和酒香飘进来,格外清爽。
沈砚灵到的时候,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苏州最大的绸缎庄老板王员外正拉着苏文瑾说话,见她进来,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沈小姐可算来了,就等您呢!”
“王老板客气了。”沈砚灵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全场——在座的不是穿绫罗的乡绅,就是戴方巾的秀才,个个面带奉承的笑,唯有角落里一桌,几个穿粗布衣裳的年轻人坐得笔直,正是另外四位新科举子,其中就有卖豆腐脑的苏婉儿,她手里还攥着个布包,紧张得手指都在抖。
沈砚灵径直走到角落,在苏九儿身边坐下:“怎么不往前坐?”
苏九儿脸一红:“我们……我们跟那些老爷们也说不上话。”旁边的卖布郎周明杰也点头:“他们聊的都是田产铺子,我们听不懂。”
沈砚灵笑了:“听不懂才好,省得费脑子。来,尝尝这醉蟹,望湖楼的招牌,别处可吃不到。”说着夹起一只放在苏婉儿碟子里,“你们是凭本事考中的,坐在这里理直气壮。”
正说着,周知府陪着个穿锦袍的老者走过来,那是苏州首富张乡绅,手里拄着翡翠拐杖,气派得很。“沈小姐,这位是张老员外,特意从乡下庄园赶回来给新科举子道贺的。”周知府介绍道。
张乡绅眯着眼打量沈砚灵,皮笑肉不笑:“早闻沈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年轻有为。”话里却带着点轻视——一个女子,再厉害能翻起什么浪?
沈砚灵没接话,反而指着苏九儿:“张老员外怕是不知道,这位苏姑娘是苏州府百年难遇的女举子,策论写得比男儿还利落,将来怕是要入翰林院的。”
苏九儿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我不敢……”
张乡绅愣了愣,显然没把这个卖豆腐脑的丫头放在眼里,哼了一声:“女子无才便是德,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哦?”沈砚灵挑眉,端起茶杯轻轻撇着浮沫,“张老员外家的千金,去年不是送去杭州学琴棋书画了吗?怎么,只许千金小姐风雅,不许寒门女子追梦?”
这话戳到了张乡绅的痛处——他女儿学了三年,连首像样的诗都写不出来,此刻被当众点破,老脸顿时挂不住,悻悻道:“沈小姐说笑了。”转身就往主桌走去。
周知府打圆场:“张老就是老派了点,沈小姐别往心里去。”
“无妨。”沈砚灵淡淡道,“只是觉得,凭本事吃饭的人,不该被轻看。”她给苏九儿夹了块糖醋鱼,“快吃,别理他们,咱们自己开心就好。”
苏九儿看着碟子里的鱼,眼眶有点热——长这么大,除了家人,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维护她。旁边的周明杰也松了口气,笑道:“沈小姐说得对!咱们凭笔杆子中举,不比他们靠祖宗基业的差!”
酒过三巡,王员外举着酒杯过来敬酒:“苏公子,以后在京里若有难处,尽管找我儿子,他在工部当差,多少能帮衬点。”说着瞥了沈砚秋一眼,暗示自己有人脉。
苏文瑾刚要道谢,沈砚秋却先开口了:“王公子去年因贪墨被降职的事,怕是忘了?苏文瑾是正途出身,可不敢跟这种人打交道。”
王员外的脸“唰”地白了——这事他捂得极严,怎么会被知道?讪讪地干笑着走开了。
沈砚灵看着他的背影,对苏文瑾道:“记住,交朋友要看人品,别被浮名迷了眼。”
苏文瑾重重点头,心里忽然明白——沈砚灵教他的,不只是怎么应付场面,更是怎么堂堂正正地走下去。
窗外的太湖波光粼粼,厅内的喧闹还在继续,而角落里的五个新科举子,在沈砚秋的护持下,第一次在这些乡绅面前挺直了腰杆。酒盏相碰的脆响里,藏着的是寒门学子的底气,也是一个女子对“公平”最直白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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