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桑田边的土还带着潮意,沈砚秋踩着露水往学堂走,手里攥着两张纸——一张是新拟的《桑苗栽种图谱》,另一张是给县学先生的信。
“沈姐姐!”二丫挎着竹篮从桑林里钻出来,篮子里装着刚采的嫩桑芽,“先生说您要去县学?”
沈砚灵笑着点头,把图谱递过去:“这上面画了桑苗间距怎么量,施肥时离根多远才不烧苗,你拿给陈阿伯,让他领着大伙照做。”她指尖点过图谱上的小红点,“这是虫害高发区,记着月初撒石灰。”
二丫捧着图谱,指尖划过上面的小人儿——那是沈砚秋画的自己,正弯腰给桑苗培土,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深栽三寸,浅盖半寸”。“姐姐真要去劝先生开农课?”
“可不是嘛。”沈砚灵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县学里总教‘之乎者也’,可咱庄稼人,得让娃娃们知道桑苗怎么育,蚕卵怎么保。我跟先生商量好了,每周三下午,让农户去学堂讲蚕桑课。”
说话间到了学堂门口,县学先生正站在石阶上翻《农桑辑要》,见了沈砚秋,拱手笑道:“沈姑娘来得巧,我刚在看‘蚕室温湿度’那篇,这‘清明前蚕室宜暖,谷雨後宜凉’,倒是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先生肯通融开农课,砚秋替乡邻谢过了。”沈砚灵回礼,把另一张纸递过去,“这是农户们拟的课表:陈阿伯讲选种,李婶讲采桑,二柱子娘讲缫丝……都是手上有真本事的。”
先生接过课表,见上面每个名字旁都画了小图标——陈阿伯旁边是颗饱满的蚕卵,李婶旁边是片桑叶,忍不住笑:“你这心思,比账本还细。”他忽然压低声音,“其实我早想过,光读死书不行,去年考童生,有个娃连‘桑’字都认不全,还说桑蚕是‘虫子吃树叶’,实在说不过去。”
正说着,几个穿粗布褂子的农户扛着新做的蚕匾过来了——这是沈砚灵让他们送来的,要摆在学堂后院当教具。陈阿伯放下匾,挠头笑道:“先生,我嘴笨,到时候讲不明白可别笑话。”
“陈伯您放心,”沈砚灵递给他一本册子,“我把您教我的‘看蚕色辨健康’都记下来了,到时候照着念都行。”册子里夹着片晒干的桑叶,旁边写着“蚕爱吃的桑叶,叶尖要带点黄”。
上课那天,学堂里挤得满满当当。陈阿伯站在讲台上,手里举着个蚕匾,紧张得手心冒汗,沈砚秋在旁边帮他翻册子:“陈伯,说那个‘黑胸病’的症状。”
“哦对!”陈阿伯猛拍大腿,指着匾里的蚕,“你们看,健康的蚕胸是青白的,要是发黑,就得赶紧隔离,用艾草熏!”底下的学生们瞪大眼睛,有个小胖墩忍不住举手:“阿伯,我家蚕房上周就有黑胸的,多亏沈姐姐让我爹撒了石灰!”
李婶讲采桑时更热闹,她带了竹篮和剪刀,教孩子们“采三叶留一叶”,说这样桑树才长得快。有个小娃问:“婶子,采下来的桑叶能吃吗?”惹得满屋子笑,李婶捏了片嫩桑芽塞他嘴里:“尝尝?带点甜呢,当年饥荒,这可是救命的东西。”
沈砚灵站在窗外,看着里面的热闹,手里的《农桑辑要》被风吹得哗哗响。先生走过来,指着里头:“你这劝农劝学的法子,比我讲十篇《论语》都管用。”
沈砚灵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先生您看,他们现在知道桑苗要深栽,知道蚕病要早防,将来不管是考功名还是种桑田,心里都揣着实在的本事,这才是真学问啊。”
风穿过桑林,带着新抽的芽香,吹得学堂里的蚕匾轻轻摇晃,像在为这堂特别的课打着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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