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学堂刚歇晌,李寡妇就挎着竹篮过来了,篮里是刚蒸好的蚕茧馒头,白胖松软,透着股桑叶的清香。“砚灵妹子,孩子们饿了吧?刚出锅的,趁热吃。”她嗓门亮,话音刚落,几个孩子就从矮凳上蹦起来,围着竹篮直咽口水。
沈砚灵正帮先生收拾教具,闻言笑着迎上去:“嫂子费心了,刚还听见孩子们肚子咕咕叫呢。”
“看你说的,”李寡妇把馒头往石桌上摆,故意瞪了眼自家丫头,“昨儿是谁家丫头,非要把攒的桑椹干塞给你家先生?还说‘先生教我们念书,我请先生吃甜的’。”李丫头红着脸躲到沈砚灵身后,手里还攥着没写完的字纸,上面“谢”字的竖钩拉得老长,像条调皮的蚕。
正闹着,西头的张木匠扛着个新做的木盆过来,盆沿打磨得溜光,还刻着圈桑叶纹。“砚灵,你要的洗蚕具的木盆做好了,试试称手不?”他把木盆放在井边,弯腰舀了瓢水倒进去,“我家那小子说,先生教他写‘匠’字了,非得让我在盆上刻个字,你看这‘匠’刻得还行不?”
沈砚灵探头一看,盆沿内侧果然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匠”字,笔画里还藏着个小锯子的图案,忍不住笑:“这字有灵气,比先生写的多了点烟火气。”
张木匠挠挠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刚刨木头时捡的桑木碎片,你不是说要做书签吗?我打磨了二十来片,你看看能用不。”碎片被磨成薄片,上面还留着天然的木纹,像极了缩小的桑树枝。
孩子们见了书签,立刻围过来抢,二柱子家小子跑得最快,举着碎片喊:“我要这片!这片像蚕宝宝!”李丫头则小心挑了片带疤的,说要送给先生当谢礼。
这时,东头的王婆婆颤巍巍拄着拐杖来了,身后跟着她家孙子,手里捧着个陶罐。“砚灵丫头,”王婆婆喘着气,把陶罐往桌上放,“这是我腌的桑叶酱,就着馒头吃,开胃。前儿听你说孩子们念书费脑子,特意多放了把芝麻。”
陶罐刚打开,酱香混着桑叶的清苦就飘了出来,孩子们的鼻子都快凑到罐口了。沈砚秋赶紧给每人盛了一小碟,李丫头舀了一勺拌在馒头里,眼睛一亮:“奶奶,这酱比你平时腌的香!”
“那是,”王婆婆得意地眯起眼,“砚灵丫头说,腌酱时得用新采的嫩桑叶,我凌晨就去桑田摘的,能不香吗?”
说话间,先生背着布包走出来,手里拿着本线装书。“方才路过桑田,见陈阿伯在教孩子们辨认蚕病,”先生笑着扬了扬书,“我把《蚕经》里讲防治的章节抄了下来,正好下午教孩子们认药草。”
“先生费心了!”沈砚灵刚要道谢,就见陈阿伯领着几个老汉扛着竹匾过来,匾里摊着晒半干的蚕沙,“刚晒的蚕沙,垫在孩子们的凳脚底下,防潮。”老汉们七手八脚把蚕沙倒在布袋里,塞到每个凳脚边,嘴里念叨着“蚕沙暖,孩子坐久了也不凉”。
晒谷场上顿时热闹起来:李寡妇教女人们揉面团,准备傍晚的麦饼;张木匠帮先生修松动的黑板;王婆婆坐在竹椅上,给孩子们讲从前养蚕的故事;陈阿伯和老汉们蹲在墙角,用桑枝编蚕匾,时不时被孩子们的笑声逗得直乐。
沈砚灵站在石桌旁,看着先生在黑板上写“蚕沙”“桑叶”,看着孩子们举着桑木书签跟读,忽然觉得这晒谷场比任何学堂都像样。竹篮里的馒头冒着热气,陶罐里的酱散发着香,连空气里都飘着桑田的清润和乡邻的热乎气。
“砚灵妹子,”李寡妇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个刚出炉的麦饼,“你看这光景,像不像过年?”
沈砚灵咬了口麦饼,桑叶酱的香混着麦香在嘴里散开,她望着场里说笑的乡邻和嬉闹的孩子,点头笑道:“比过年还热乎呢。”
可不是嘛,过年是一家人的热闹,这乡邻凑在一处,你帮我搭把手,我给你添把柴,才是过日子该有的模样——就像桑田离不开雨露,这日子啊,也离不开大家伙儿凑在一块儿的热乎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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