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记药铺的后院,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亮。沈砚灵蹲在药圃边,小心地将最后一株薄荷连根挖起,用湿布裹好根须——这是她特意留的老根,带到京城种下,往后配药就能用上新鲜的。
“姑娘,都装好了。”伙计阿明扛着个半人高的木箱过来,箱子上贴着“易碎”的红签,“顾先生托镖局送的药材也到了,在库房里,我清点过,茯苓、白术都齐了,还有您要的那批陈年艾草,用锡罐装着,一点潮汽没沾。”
沈砚灵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把薄荷根放进最上面的小匣子里,垫上棉絮,别压坏了。”她转身往屋里走,廊下晒着的药草散出清苦的香,混着墙角栀子花的甜,是她从小闻到大的味道。
爹正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用布仔细擦拭着那方“济世仁心”的御赐牌匾,动作慢得像在数木头上的纹路。“爹,别擦了,装起来吧,到了京城再挂。”沈砚秋走过去,帮他把牌匾放进铺着绸缎的木箱。
爹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到了京城,不比家里,凡事多忍让,别像在江南时那样倔。三皇子府里规矩大,说话做事都要掂量着。”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枚铜制的药碾子,“这是你爷爷传下来的,说碾药时想着它,就知道本分在哪儿。”
沈砚灵接过药碾子,入手沉甸甸的,铜面上刻着细密的花纹,是爷爷亲手凿的。“爹放心,我记住了。”她把药碾子放进随身的包袱里,“药铺我托给王掌柜照看了,他是您看着长大的,信得过。”
正说着,胡万山提着个食盒进来,里面是刚出锅的糯米团子,还冒着热气:“砚秋,尝尝我娘做的,路上垫肚子。”他把一叠油纸包塞进她的行囊,“这是防潮的石灰包,药材箱里多放几个。还有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罗盘,“京城的路跟咱这儿不一样,别迷路了。”
沈砚灵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眼眶有点热:“我又不是不回来。”
“早去早回!”胡万山挠挠头,“等你回来,我把绸缎铺扩大,到时候给你做身最时兴的衣裳。”
午后,镖局的马车停在了门口。沈砚灵最后检查了一遍行囊:顾昀的信藏在鞋垫下,里面画着京城药行街的地图;给刘公公的兰草香囊放在袖袋里;装药丸的青梅罐塞在药材箱最底层,贴着“江南蜜饯”的封条。
爹送她到门口,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照顾好自己。”
沈砚灵点点头,转身踏上马车。车轮转动时,她掀起车帘回头望,见爹还站在药铺门口,手里攥着那枚旧药碾子;胡万山正往马车上扔着油纸包,嘴里喊着“还有这个忘带了”;街坊们都站在路边挥手,张婶的红绸锦旗在风里飘得格外显眼。
马车碾过青石板,发出规律的声响。沈砚秋靠着车壁,从包袱里拿出那个小罗盘,指针稳稳地指向北方。她想起顾昀信里的话:“京城的风大,但吹得动尘埃,吹不动人心。”
窗外的江南渐渐远去,稻田变成了平原,乌篷船换成了马车。沈砚灵摸出爷爷的药碾子,在手里转了转,铜面映出她的影子,眼神里有忐忑,却更多的是坚定。
她知道,这一路北上,不仅是送药材、绣帕子,更是要把江南的药香,种进京华的土壤里。而那枚小小的药碾子,会陪着她,碾去所有的阻碍,只留下最实在的本分。
暮色降临时,马车停在驿站歇脚。沈砚灵借着油灯,把顾昀的地图又看了一遍,在百草堂的位置画了个红圈。远处传来驿卒打更的声音,她吹灭油灯,心里默念:京城,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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