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码头的晨雾还没散,沈砚灵踩着露水登上“安济号”货船时,船头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作响。船老大王胡子正蹲在甲板上补渔网,见她来,直起腰往舱里努嘴:“沈姑娘,那几个官差还在里头等着呢,脸拉得比运河还长。”
沈砚灵拢了拢被雾打湿的袖口,笑了笑:“让他们等,我先看看货。”她转身走向货舱,帆布掀开时,一股熟悉的桑香混着水汽涌出来——舱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全是桑皮纸包好的蚕种,每个纸包上都用朱砂画着小小的桑叶标记。
“这批蚕种成色好,”她拿起一包掂了掂,纸包上的墨迹还新鲜,“前几日让你加的防潮层,加了吗?”
“加了加了,”王胡子拍着胸脯,“按你说的,每层纸包间都垫了芦苇席,底下还铺了稻壳,潮气得很的地儿都不怕。”
正说着,舱门口传来重重的咳嗽声,三个穿着官服的差役鱼贯而入,为首的刘差役把腰牌往货箱上一拍:“沈姑娘,不是我说你,这水驿历来是官家漕运专用,你倒好,借着修补驿站的由头,把蚕种往船上塞——这要是被漕运总管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沈砚灵放下蚕种,转身时手里多了本账册:“刘差役怕是忘了,上月巡抚大人刚批的文书。”她翻开账册,指着上面的朱批,“水驿闲置日久,空着也是浪费,允许民间商户租用闲置仓位,只要不耽误漕运,缴足租金便可。”
刘差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梗着脖子道:“可你运的是蚕种!万一孵出蚕来,爬得满船都是,污了漕运粮米怎么办?”
“这就不劳费心了。”沈砚灵弯腰从舱底拖出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排排细竹笼,每个笼子里都铺着新鲜桑叶,“蚕种都用桑皮纸封了三层,孵蚕的温箱在另一艘船上,这船只运干种。再说,”她笑了笑,“刘差役要不要闻闻?这些蚕种再过三日就要孵化,此刻正等着运去湖州桑园,耽误了时辰,损失可不是你我担待得起的。”
王胡子在一旁帮腔:“就是!沈姑娘跟湖州的桑户签了合约,误了期要赔银子的!上次你们漕船晚到三日,还不是沈姑娘帮着疏通才没罚银子?”
刘差役被噎得说不出话,盯着那些整整齐齐的纸包,又看看沈砚灵手里的文书,终于悻悻地挥挥手:“罢了罢了,赶紧装货,别耽误了午时的漕船过闸!”
等官差走了,王胡子啐了一口:“这群人就是见不得民间商户好过!”
沈砚灵却在清点蚕种数量,头也没抬:“他们守着旧规矩,咱们就用新法子。水驿空着是浪费,蚕种等着运,各取所需罢了。”她在账册上记下“安济号,蚕种三百包,巳时发船”,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的字迹,“等这批蚕种丰收了,咱们再租两艘空驿船,把桑皮纸也运出去——总不能让水驿的木头在水里泡烂了,是不?”
雾气渐渐散了,运河上的风带着水汽吹来,吹起沈砚秋鬓角的碎发。王胡子看着她在晨光里核对货单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水驿改了商用,倒比从前官气沉沉的样子,多了不少活气。舱里的蚕种仿佛也感受到了,纸包里的小生命在安静地积蓄着力量,等着到了桑园,就钻出壳来,大口啃食新鲜的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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