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驶入临远城时,已是薄暮时分。天边最后一道橘红色的霞光,温柔地笼罩着青灰色的城墙和鳞次栉比的屋瓦,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飘散着柴火与饭菜混合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霍去病与苏沐禾乘坐的是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车轮碾过熟悉的青石板路,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悄然驶入李记商行后院。
王虎早已等候在侧门边,见马车停稳,立刻上前,亲自放下脚凳,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关切:“公子,少君,一路辛苦。”
一只骨节分明、稳健有力的手掀开车帘,霍去病探身而出。暮色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阴影,那双曾因伤病而偶尔蒙尘的眼眸,此刻却澄澈深邃,映着天际最后的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
他踏上实地,对王虎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静谧的后院,带着一种审视后的放松:“先安排歇息。明日上午,将近期所有账目、文书及各方消息汇总,送至书房。”
“是。”王虎应道,目光飞快地在霍去病脸上停留一瞬,见他气色红润,呼吸匀长,心头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终于彻底落地,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宽慰的笑意,立刻转身吩咐下去。
苏沐禾随后下车,揉了揉有些发僵的后腰,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但眼神明亮。他深吸了一口带着熟悉烟火气的空气,舒展了一下筋骨,笑道:“还是家里好。”
次日,书房理账
次日近午,秋阳和暖,透过书房的雕花窗棂,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霍去病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案上堆着陈平连夜整理好的卷宗,码放得整整齐齐。
他先执起总账册,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过,目光沉静专注。陈平的汇报不虚,城西两处铺子的出让确实造成了账面上一笔显眼的亏损,数字不小。但紧接着,是新辟的滇西与蜀南商路的明细账——利润增长曲线稳定上扬,虽然单笔不及昔日盐铺绸庄暴利,但胜在细水长流,风险分散,且已开始稳步填补之前的窟窿。
他指尖在那几个标志着净利润回升的关键数字上轻轻点了点,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很好,根基未损,生机已复。
放下总账,他拿起各地分号的密报与王虎汇总的各方动向简报。
周淳已调离月余,新任太守终军到任后的种种举措条理清晰:整顿吏治,雷厉风行地撤换了几名跋扈的胥吏;清查积弊,将周淳时期一些糊涂账目理清;对城中商贾则严格按律课税,并无额外刁难勒索,反而因肃清了之前的乱象,营商氛围倒是清明了不少。
临远城内,关于“李管事重伤隐退”的传言依然偶有提及,但已无人深究,更像是茶余饭后一个渐渐褪色的谈资。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与昆明部相关的几份文书上。曜族长正式继位后发来的官方文书,措辞严谨而不失友善,约定的皮毛、药材、山货交易量稳步提升,附带的账目清晰明了。
木青通过隐秘渠道送来的消息则显示,部族内部对罕岩残余势力的清理已近尾声,人心渐稳,偶有小波澜,但无碍大局。
只是提到,罕岩最后失踪的方向,似乎指向更南边人迹罕至的深山,具体不详,木青已派人远哨探查。
合上最后一卷文书,霍去病向后靠进椅背,闭目沉思片刻。窗外传来市井隐约的嘈杂声,孩童的嬉笑,小贩的叫卖,平凡而充满生机。尘埃落定,局面比他离开时更加清晰明朗。
终军是能吏,非酷吏,只要李记守法经营,便无大碍。
第三日清晨,天色澄碧如洗。霍去病与苏沐禾只带了赵龙一人,乘坐一辆半旧的马车,轻车简从,出了临远城,前往昆明部。
马车不再需要遮掩行迹,车轮欢快地碾过郊外土路,扬起细细的尘土。
抵达昆明部村寨时,已近晌午。寨门焕然一新,悬挂着象征族权的崭新蛇神图腾与银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守卫显然已得到吩咐,验看过代表李记的令牌后,恭敬放行,并有人快步向内通传。
他们径直来到族长正厅前。未等多时,厅门大开,一个年约二十五六、面容与灼有五六分相似、却更显沉稳坚毅的男子快步迎出。他身姿挺拔如松,穿着象征族长身份的深青色绣金线礼袍,头戴造型古朴的银冠,眉宇间自有经事后的威严与持重。然而,当他看到站在阶下的霍去病时,那双锐利的眼中立刻流露出毫无作伪的真诚敬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沉淀下来的感激。正是新任族长,曜。
“李兄,苏小哥!”曜的声音浑厚有力,带着南疆男儿特有的爽朗,他快步下阶,执礼甚恭,伸手虚引,“一路风尘,快请进!早就盼着你们回来了!”
厅内布置庄重而不失部族特色,兽皮垫褥,矮几上已备好清香的热茶和几样山野果品。曜挥手令侍从退下,只留下安静侍立在侧的灼。
曜亲自执壶为二人斟茶,笑道:“部族琐事缠身,知道你们回来也未去临远拜会,李兄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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