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安全,你再散布消息,线索不必清晰,只需暗示在河西、祁连山一带,似乎出现了形貌、气度与我等颇为相似的生面孔。将此消息,通过最隐秘的渠道,散给京城里所有可能关注此事的势力。”
赵龙目光一凝:“管事,河西?那是您当年建功立业、横扫匈奴之地……此计虽妙,但是否太过行险?此举恐将朝廷主力和各方视线都引向西方绝域。”
霍去病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那光芒仿佛映照着当年祁连山的雪峰:“正因河西是我功勋卓着之地,威名所及,此说才最为可信。我若潜逃,不去东南富庶之地,反而前往这片我曾征服、地形熟悉且易于周旋的广袤之地,合情合理。对于长安而言,一个出现在帝国西陲战略要地的我,远比一个消失在秦岭的我更值得警惕。”
他看向王虎,目光如炬:“消息要模糊,来源要曲折,务必让听到的人认为这是他们自己费尽心力才探得的珍贵线索。但一切的前提,是陈太医已脱身。”
王虎肃然领命:“属下会先确认陈太医已平安抵达钜定,再通过往来西域与长安的胡商队伍散布河西传闻。”
翌日破晓前最浓重的黑暗里,四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西城县城。霍去病选择了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兽径,这条路比之前任何一段都要艰难。
苏沐禾紧跟在霍去病身后,看着他沉稳的背影,心中既踏实又担忧。连日来的相处,让他对这个沉默寡言的“管事”产生了复杂的依赖。
山路崎岖,有时需要在悬崖边的窄道上侧身而行,有时要劈开纠缠的藤蔓开路。赵龙在前探路,王虎断后,四人默契地保持着警戒。让众人稍感安心的是,一连七八日,山林间除了鸟兽之声,再无异样。
这日晌午过后,茂密的林木忽然稀疏,一条可供车马通行的官道横在眼前。远处,一座城郭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前面是锡县。”赵龙压低声音,“比西城县繁华,是通往汉中腹地的要冲。”
霍去病凝视片刻,决断道:“不入城。在城外寻个稳妥处落脚。王虎,你进城打探消息,补充盐巴和紧要物资。”
他们在城外五里一处荒废的山神庙安顿下来。庙宇虽破败,梁柱却还坚固,足以遮蔽风雨。王虎换了身商贩打扮,混入进城的人流。
等待的时间在寂静中流逝。苏沐禾将沿途采集的草药一一整理,霍去病则坐在角落,依旧反复擦拭着那把从不离身的短刃。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打磨的不是兵器,而是自己的意志。赵龙隐在庙门外的树影里,如磐石般守卫着。
直到月上中天,王虎才带着一身夜露归来。他的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眼神却锐利如鹰。
“管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陈太医已安然返回钜定,无恙。”
顿了顿,他继续禀报,每个字都重若千钧:“长安的消息,陛下哀痛,追谥景桓侯。其子霍嬗承袭爵位,因年幼,暂由其异母弟霍光协理冠军侯府一应事务。朝廷明发谕旨,加封霍光为奉车都尉、光禄大夫。”
庙内一片死寂。苏沐禾只觉得胸口发紧,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敢去看霍去病的表情,只能死死攥住衣角。
霍去病端坐着,纹丝不动。唯有手指在膝上无意识地收拢,指节泛白。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还有吗?”
“商队还说,北边局势不稳,但详情未知。”王虎沉声道。
苏沐禾终于忍不住抬眼望去。霍去病的侧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冷硬,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深不见底,仿佛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镇压在了深渊之下。
“管事……”苏沐禾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霍去病转眸看他,那目光深邃,似乎能穿透人心。“无妨。”他只说了两个字,便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北方那片沉沉的夜空。
苏沐禾与王虎赵龙对视一眼后默默退出,给霍去病空间自己去消化。
真相的轮廓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
霍光,那个他一手提携、向来恭顺的异母弟,竟在他“尸骨未寒”之际,如此迅速地攫取了一切。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那年他率领精锐骑兵出击匈奴,途经河东平阳。在官府的驿站中,他召见了未曾谋面的生父霍仲孺。
数月后,大军凯旋再次途经平阳,便带霍光一同回京。
回京后便奏请陛下,授他郎官之职。
未央宫前,他领着刚刚相认的弟弟穿过层层宫门。
记住,在等候召见的偏殿里,霍去病低声嘱咐,在这里,多看多学,少言慎行。你不仅是我的弟弟,更是陛下的臣子。
霍光郑重叩首:弟必不负兄长栽培。
后霍光因他举荐得到了陛下的赏识,带着御赐美酒登门道谢。
那夜月色清朗,兄弟二人把酒言欢,他却不知为何醉得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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