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在身后无声合拢,将庭院里三位老祖沉默的注视隔绝在外。眼前光线陡然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年的木质气息,混合着香火燃尽后残留的微涩。神堂肃穆,烛火未燃,唯有不知何处透入的微光,映照着墙壁上悬浮的十点朦胧光晕——三魂七魄。魂光清亮如星,魄光却略显黯淡,如蒙尘的珍珠。
“魂强魄弱,”师父的目光扫过那些光点,落在王凯身上,“主你脾气急躁,心火易动,常压不住那股无名业火。往后,遇事多沉三口气。” 王凯紧抿着唇,用力点了点头。
供桌上一片狼藉。本该供奉的鲜果点心,被胡乱扫落在地,滚在神堂角落的阴影里,沾满灰尘。师父眉头微蹙,转向门口方向,声音带着一丝不悦:“纵有千般不是,将供品弃掷于地,也太过苛待后辈了!”
门外一片沉寂。那三位老祖仿佛化作了冰冷的石像,透过紧闭的门扉,传递来无声的冷漠。
客厅宽敞,陈设却透着一种非古非今的怪异感。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占据了一整面墙,镜中映出的并非我们,而是两个清晰的人影虚像。其中一个,圆脸带笑,正是烟台那位豪爽的老张!另一个中年男子,面容精明,王凯低声确认:“是上海新谈的合伙人,姓陈。” 这便是贵人位显像。然而,当我们目光转向相对的小人位时,心头一凛。那面墙上,竟密密麻麻挤着二十多个扭曲晃动的人影!有些面孔模糊,有些却异常清晰——赫然是王凯平日呼朋唤友、酒桌常聚的几张熟脸!那些虚影彼此推搡,脸上带着谄媚、贪婪或幸灾乐祸的表情,无声地喧嚣着。
王凯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库房的门被推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排巨大的、落满灰尘的木质框架,孤零零地立在阴影里,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骨架。原本该存放其上的财库箱子,踪影全无。
“箱子呢?”师父的声音在空寂的库房里回荡,“藏起来了?”
门口光影晃动,高祖的身影半隐在门框边,声音平板无波:“确为我等所藏。道长可问,我等必答。然实物…不便示人。”
师父盯着那空荡的木架,沉默片刻:“几个箱子?存银几何?”
“五口樟木大箱。” 花婆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白银…三十余万两。”
“三十万两…”师父缓缓重复,转头看向王凯,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搁在当下,身家千万总是有的。可惜啊,金山银山就在你祖宅里堆着,偏偏祖宗们连个铜板儿都不让你瞧见。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用手肘捅了捅身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王凯:“听见没?千万富豪!可惜啊可惜,败家子儿不招祖宗待见,金山都给你锁保险柜里了!” 王凯扯了扯嘴角,笑容比哭还难看。
厨房的景象更显诡异。巨大的土灶上,架着一口几乎能煮下整头牛的铁锅,灶膛里火焰熊熊燃烧。奇怪的是,投入灶膛的柴禾并非一根根添入,而是两三根并作一捆,被无形的力量粗暴地塞进去,火舌猛烈舔舐,发出噼啪爆响,浓烟夹杂着火星从灶口喷涌而出,显出一种暴殄天物的浪费。灶台边,十几个粗瓷大碗空空如也,胡乱堆叠。
“灶旺锅大,主事业根基深厚,可成气候。空碗环绕,说明依附你吃饭的人不少。”师父目光如电,扫过那胡乱投入灶膛的柴捆,猛地扭头看向门口阴影里的三位,“这糟践柴火的勾当,也是你们干的?”
“非也!”高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丝愠怒,“此乃他招引来的邪祟所为!那帮东西潜入宅中,遍寻财库不得,恼羞成怒,便行此败家泄愤之举!连带着米缸里的陈粮,也被它们尽数投入火中焚毁了!”
师父走到灶边,低头看了看灶膛里烧得发黑蜷曲、已成焦炭的米粒,又望了望旁边空空如也的巨大米缸,最后目光落在花婆始终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粗布口袋上,叹了口气:“烧成炭的米,爆成花也没用了。倒是你们…还知道把最后这点家底儿捂紧,也算没白当这祖宗。”
厨房角落,一个巨大的水缸静静立着,缸体粗粝厚重,能盛百担之水。然而缸中之水,却只浅浅铺了个底儿。一根原本该悬于缸上、引水注入的竹管,被强行扭转向下,水流细若游丝,艰难地滴落着。
“这总该是你们的手笔了吧?”师父指着那被强行改道的竹管,语气笃定。
三位老祖沉默片刻。花公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苍凉响起:“此乃其命中本有之数。我等…不过顺水推舟,令其显化罢了。”
师父微微颔首,眼中了然:“莫打机锋。我明白了。你们是将历代祖先积攒加持于他命格上的额外福报,尽数抽走了。如今这水缸深浅,这米粮有无,映射的,就是他八字原盘里那点可怜巴巴的本钱了。是也不是?”
门口一片死寂。那沉默,便是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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